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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此时,绢灯再度灭了两盏,小旦凄婉地坐在树下,仰颈伸手,不知道是接那昏光,还是接那落叶。
看座昏黑,连台上也只有幽淡的光线,她听不见周遭看客埋怨声,只是盯着那小旦,又看向自己手掌,有些茫然无措。
“龙可羡。”阿勒的声音模模糊糊,像是从遥天远处传来,在耳边虚浮。
他又叫了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龙可羡。”
龙可羡这才扭过头。
阿勒也察觉到戏幕的蹊跷,往那落一眼,但他没在这会儿提,只是说:“太黑了,”沉得有些生硬的声音,“我害怕。”
害怕二字,把少君天然的保护欲唤回来,她浑噩地拉住阿勒的手:“我在保护你。”
阿勒反握回去,把她的手裹住,心里把那戏台拆得七零八落,语气却放得温柔,“你在保护我,你这般厉害。”
小厮唠唠叨叨地念着谁把窗子给开了,一边插上窗栓,再把灯座挨个点上,小旦提着水袖,回到台前,仍旧咿咿呀呀地唱着词。
像一场虚惊。
龙可羡后脊的汗逐渐干透,语无伦次地说,“我见过这景,我,我在那里。”龙可羡伸出指头,直指戏台,“在树下。”
乐声顿止,老乐师们带着小旦谢幕。戏幕渐渐拉上,树影一寸寸沉入昏暗里,预示着某种抓不住的记忆,一片叶片挂不住,从枝头跌落,龙可羡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落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
“咔”。
她闭上眼,梦境和现实,过往和当下在这一刻淆乱,龙可羡手心发凉,感觉自己接住了落叶。
可当她低头,一遍遍地握拳,没有听到叶片碎裂的声音,只有蛮横的入侵。
阿勒把她两只手握住了,按在自己胸口,和她额贴着额。
那样澎湃的,充沛的生命力足以证明他的存在感,“你得牵着我,我们说好,天黑之后你就得牵着我,是不是?”
龙可羡脸色像青白的玉,她感受到阿勒心跳的力道,听着阿勒规律的呼吸,乱窜的气劲缓慢平复,低声说:“我牵着你?”
“你牵着我啊,”阿勒低头,鼻息蹭着她指尖,用他独特的方式让龙可羡回到这里,“我怕黑又畏寒,离你一时就要饿死了。”
“饿死?”
“这里饿。”
阿勒的手带她找到地方,龙可羡忍耐片刻,跌入谷底的心绪骤然拔高,开始在胸口乱飙。
“我是有些记糊涂了,不是傻了,你不准当众孟浪!”
第45章火烧
夜深,晚秋的桂影斑驳,龙可羡袖里灌满山风,再度站在戏楼前,打了个回马枪。
少君没法忍受疑虑过夜,必定要看个清楚。
四周黑黢黢的,龙可羡默默看着戏楼门外挂着把大锁,上边缠了手腕粗细的铁链,把门锁得严严实实。
忽地听到侧窗外阿勒轻敲两记,“破窗?”
龙可羡无声摇头,伸手握住锁链,稍一使力,铁链连同门锁瞬间断成几截,门板无声开裂,她拍拍掌心木屑,朝阿勒挑了下眉毛。
阿勒笑,跟着进了楼里。
戏楼里光影昏黯,三楼顶旁的小窗半开,斜打下来的光带里飘着尘埃,细闻,有脂粉香料味儿。
兴许是做贼的角度不同,掺了点刺激感,龙可羡环顾四周,觉得这环境与开戏时大不相同,她目的明确,直奔戏台,撩开重重帷幕,再度看到了戏台里侧默默静立的那棵树。
一样有回廊,一样有石头,一样有树。
“这可真是……”龙可羡抬手摸向粗糙的树干,掌心平贴,“方才看戏时,便觉得有人把梦里事搬到了戏台上,太诡异了。”
阿勒先绕着戏台走了一圈,跟着撑手跳上来,他没忘记龙可羡说“我就在那,在那棵树下。”
他摸了摸袖袋,没带火折子,便一把将帷幕扯下,借着昏光细看回廊和坑坑坎坎的石头。
看得仔细,每一寸纹样,甚至是漆色和石块质地,都逐一摸过。
如果说他过往数年有哪件事难平,那么就是龙可羡儿时经历。龙可羡刚到南清时,满身青紫,瘦小羸弱,脸上没有二两肉,浑身上下透着格格不入,举止和态度都与常人迥异,我行我素,是非对错观分毫没有,流街的猫都比她更懂得摸索人世间的规则。
起初好奇,阿勒直白问过,旁敲侧击过,但龙可羡那会儿连阿勒说的话都听不懂几句,只会睁着圆骨碌的眼睛把你看着,根本无法沟通。
再大些,规则与秩序通过文字传递,龙可羡磕磕绊绊学会开口,也知道自己和他人的区别,便悄无声息地把那些过往埋进心底。她是个简单到甚至很务实的小姑娘,不高兴的记忆,丢掉,此刻生活无忧,就要心无旁骛地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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