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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门再次打开。许冥坐在原位,不受控制地往后张望——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对那个尚未上车的人,总有些挂心。还好,那女生还是赶上了。身影很快便出现在车厢里。车厢前面还有很多空位,她却看也不看,径自朝着许冥这边走了过来,轻轻坐在了她的旁边。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校服,面容苍白且清秀。似是察觉到许冥投来的目光,对方微微抬眼,有些局促地冲她点了点头,抬手拨了下耳边的碎发,露出细细的手指和长长的指甲。手指很好看,但那指甲似乎长得有些过分了。还有点发黑。许冥视线不由在上面多停了一瞬。另一边,那女生似乎也注意到了指甲的问题,有些慌乱地将手放下,手指向内,轻轻攥起,再松开时,十指的指甲,却都已变得十分干净漂亮了。嗯……这是什么?魔术吗?许冥模模糊糊地想着,仍是觉得非常困。想要闭眼休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被那女孩吸引了过去——她这才注意到,那女孩的两个手腕上,原来还都戴着首饰。左手腕上戴着的,是一串白色的珠子,珠子的表面不太规整,似乎还有淡淡的奶香;右手腕上同样戴着用塑胶绳串起的手链,但样式却要古怪许多。穿在那绳子上,居然是一根根火柴。那火柴还不太干净,有些上面脏兮兮的,细细去闻,还能嗅到些许焦焦的臭味。这让许冥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女生似乎一直在偷偷看她,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立刻直起了身。顿了一下,才试探地开口,说话时莫名有些磕绊,好像很久都没有开口:“你怎、呃,怎么了?”“啊?没事没事。”许冥赶紧道,视线再次划过那串火柴手链,“只是觉得这个手串,有点……嗯,奇怪。很少见。”“哦……”女生缓缓点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右手,轻轻歪了歪头。“这本来是别人的东西。是我抢来的。”又过一会儿,她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小小的,语气却很平静,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我戴了很久,一直在学着用。可惜到现在还是不太会。”……哦,这样啊。这是可以说的吗?许冥不明所以地点头,又看向她的另一只手:“那这一串呢?这串要好看很多。”“是吗?”女孩似是因为她的话而高兴起来,话语里都稍稍带上了几分雀跃,“这是牛奶糖,是我自己的东西。”许冥却是一怔:“奶糖?”“嗯,奶糖。是能让人做美梦的东西。”女生说着,珍惜地拂过那串白色手链,“你看过《梦神》吗?”“?”许冥愣了下,摇了摇头。于是女生认真地解释:“那是安徒生的童话。里面有一个梦神,只要祂往孩子们的眼睛里喷点魔奶,孩子们就可以在美梦里旅行。”“我觉得,嗯,我觉得我的奶糖,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是吗?”许冥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努力跟上她的话,“那很好啊。那你戴着它,不就一直能做美梦了?”“……”女生闻言,却突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方听她再次开口,声音低低的:“以前不行。”许冥:“?为什么?”“因为以前,总有噩梦抓着我。”女生小声说着,再次抬起右手。目光无意识地在那些火柴上转来转去,“我想醒,可我醒不过来。无法摆脱自己噩梦的人,是创造不出纯粹的美梦的。”“不过以后,我觉得我可以再试试。”“……?”许冥揉了揉被困意冲撞的脑门,只觉自己越来越听不懂对方的话了。说话间,车子已经往前开出了好一段,窗外的景致却似乎一直没有变化。许冥无意识往窗外看了眼,喃喃开口:“雨好像小了。”“嗯。”那女孩应了一声,“可能快停了吧。”说完,她似又想到什么,匆忙将手探进口袋。转眼,便从里面摸出了一卷塑胶绳。许冥认得那个东西,用来串手串的水晶弹力线。正在奇怪对方拿这干嘛,就见女孩从上面扯出一截,用指甲轻轻松松地掐断,又支起自己的两腿,支出一个小小的平面。旋即摘下自己腕上的两个手串,全部拆开,平铺在腿上,又在里面挑挑拣拣,挑出一部分,一个一个地串到了那根新绳上。明明车子还在摇晃,她的动作却特别稳。一边串,还一边煞有介事地喃喃自语,很仔细的样子:“感谢算一个、道歉算一个、祝福算一个……嗯,房租、房租算两个……”随着她的清点,一个新的手串很快便做完了。一半是白色的奶糖,一半是摇晃的火柴,不知是不是这女孩故意为之,这手串上的火柴,还都是比较干净的那部分。
跟着就见她转身,将那手串递到了许冥面前。目光有些躲闪,眼神却有些期待。“……?”许冥吓了一跳,“这个,是给我的吗?”回应她的,是女孩一个小小的、肯定的点头。许冥受宠若惊,认真道谢接过,捧在手上看了会儿后,又在女孩期盼的目光中,将它小心戴在了手腕上。看到这个动作,女孩终于再次笑了起来。停了一会儿,方听她轻声道:“那个时候,班上突然很流行玩这个。很多女生都会买材料来串,串完以后互相送。我觉得很有意思,就也买了材料包串着玩,串了很多,却不知道该送给谁。“谢谢你,又让我体会到一件开心的事。”“?”正在打量手串的许冥不解转头,“又?”女生却没再进一步解释,只缓缓抬头,视线越过许冥的肩膀,落在被雨淋湿的窗上。窗户依然爬满了水迹,像是哭泣的脸。可外面的光线明显已经亮了不少,通过水痕的缝隙,能看到大片的水稻,蓬蓬勃勃、青翠欲滴。“雨停了。”她道,“快下车吧。”“再见。”……?许冥一怔,疑惑的感觉再次爬上心口。扭脸正想细问,却见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女生。“……”许冥茫然眨了眨眼。明明是很诡异的事,不知为何,她却半点不觉得害怕。恰在此时,公交再次靠站停下。车门嗤拉一下打开,车上却无一人动弹。按说这个时候,司机就该关门继续往前开了。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点关门的意思都没有。那门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开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许冥迟疑片刻,想起那女生的话,终究还是提包起身,揉着发胀的脑袋,懵懵懂懂地走了下去。——而几乎就在她踏出车门的瞬间,四周场景,倏然一变。所有的场景人声全部褪去,车厢变成了厕所隔间。她正推开隔间的门往外走,一脚踩在地面上,脚下传来强烈的实感。原本懵懂的大脑,也终于恢复清醒。许冥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外面陆月灵和兰铎震惊的双眼。她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一波接一波的绵密疼痛,忽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同样涌上的还有厚重的倦意与昏沉。许冥只觉自己脑袋一下变得很重,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明明脑门在冒汗,却打骨子里觉得冷。她伸手想要扶住墙壁,没力气的手指却直接顺着墙壁滑下来,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往下摔——要死。在向下栽倒的那个瞬间,许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这是回到现实了吧?……现实的厕所,干净吗?好在,没等她人完全扑下去,就感到有什么冲过来,托了自己一把。被人扶着脑袋躺了下来,身上也盖上了什么。许冥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是控制不住,闭起了眼睛。意识也很快往下沉去。即将昏厥的刹那,只来得及听到旁边几句零星的对话——“这、这怎么办啊?”陆月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怎么感觉比在怪谈里还严重……她不会死了吧?“要不报警?还是叫救护车?”“不能叫。”这回却是兰铎的声音,“这伤没法解释的。”“那怎么办?这都还在流血……”“她的手机,能找到吗?”依旧是兰铎的说话声:“我知道该打哪个电话。我找给你,你拨一下。”“哦!”陆月灵的声音明显带上困惑,“但为什么是我……”“为了安全。”这是许冥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兰铎说的,充满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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