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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时时向我讲述事件的最新进展。据说那天经手了那杯酒的所有仆婢,包括那个侍妾,过往历史与人际关系都被挖地三尺,细细筛过,仍是未有结论。
然而我似乎竟不是很关心真凶是谁。无论真凶是谁,他都帮我推迟了婚礼,我暂时仍能保有自由之身,不必去李家做新妇、做继母。
我只管在裴家躺着。醒着的时候,我有时会取来一两首今人的诗,胡乱翻译几句,记在纸上。我也拜托崔颢为我带来王维最新的诗文,放在榻边。此时此刻,我更加思念王维,思念他那我至今未有机会见到的辋川别业。
孟城坳、竹里馆、辛夷坞、欹湖……这些辋川别业的胜景,在我昏昧的脑海中浮浮沉沉,染成一幅清远的山水画,一个安于这盛世之外的雅致梦境。
崔颢常来看我,多半只是坐在榻边不说话。然而在我少有的清醒时刻,我总能看到他鬓边星星点点的白发。我说:“阿兄快将白发镊去,休要教我嫌弃。”
“这些日来,有人的白发生得比我还要多。”他将视线转向窗外,悠悠道。
我半晌不语,最终却只是笑道:“李尚书?”
灵药壶中必许分(王维)
“传说那女郎善妒,要李尚书遣散姬妾,活生生教母子分离,故而才惹得侍妾连命也不要了,狠心下毒……”
“当真?我听说那女郎一向不拘小节,在典客署时,便招惹了许多男子,还都是胡人男子……怎么她竟敢要李尚书遣散妾室?”
“女子啊,近之则不逊,恃宠而骄也是寻常……”
“有人说郁氏女原是狐女,自有媚人之能……”
秋夜寂寞,对于在皇城中留值的人来说,更是清冷难耐。如此清秋冷月,也只有聚在一处闲谈,勉强可以消解一二。
王维拿着几份文书,走到与御史台相距不远的秘书省的一间公房门口时,听到的就是几个校书郎的闲聊。
他蹙起了眉。
然而他最终只是平静地敲了敲门。房中的闲聊声寂了一寂,随即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姓张的校书。张校书见是王维,笑了笑道:“王侍御来了?快坐快坐,尹正字带了湖州的顾渚紫笋来,茗汤刚刚煮好。”
不待他说,王维也嗅到了房中的茗香。煮茶的人按照时人的习惯,在汤中加了姜片、胡椒等物,虽然掩去了紫笋本来的香气,但茶汤既热又浓,大约很能抵御秋夜的清寒。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笑道:“那我可要叨扰了。”
尹正字起身倒了一碗茗汤,又道:“可惜没有盐。”王维笑道:“不妨。”喝了几口茗汤,方才逐渐将话题引到他们方才的讨论上,“近来左丞相家的养女中毒之事,真是传得沸沸扬扬。”
另一个姓崔的校书较为直爽,也不顾同僚的眼色,笑道:“我们正说这事哩。众人都云,左丞相和李尚书必有一争。左丞相虽然不再参知政事,但到底有统领百官的名分,而李尚书呢,又是迟早要拜相的……这两位争斗起来,必然好看。噫,王侍御你既曾为裴公的属官,又曾是李尚书在御史台时的属官,这倒是巧了。”
他心直口快,一言道出了朝中因裴、李两位顶尖高官结亲不谐,而隐隐起了波澜的局势。王维笑道:“裴公与李尚书二位,均是堪为国之柱石的贤臣、良臣,也都是待僚属极好的上官。”
“哎哎,王侍御你这么说可就无趣了。”张校书笑道,“你既曾为裴公属官……可曾见过那女郎?是否真如传闻一般,有天人之姿?又或者……当真是狐女吗?”说到后面,压低了声音。
王维道:“我确曾见过她几面。狐女之说,应属虚诞……我记得已故的金刚智法师曾经嘉勉于她。至于她的姿容,我不敢置评,只知有人为她倾倒,宁愿……不再娶妻。”
众人都兴奋起来,要他继续讲下去。他喝了一口茗汤,润了润嘴唇,说道:“郁氏女为人甚是宽和,不像善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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