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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微风吹起庭院中白色的纸钱,纸随风转,顾戟明目光盯着那几张纸,过了一小会,终于转身离开院门,踏入中厅,墙上挂着的黑白画像直直撞入他眼中,画中老人眼带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阿婆……”几天来身心俱疲,顾戟明举手揉揉眼睛,眼睛干涩,明明心里很痛,很痛,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两天后。
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碧蓝眼珠的少年立在篱笆墙边那株月季旁,顾戟明有些拘束地坐在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英俊阿公和一个黑发黑眸的漂亮阿婆身边,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顾戟明注视着那个少年,脑海中出现一些不是非常明晰的画面。
这个跟他有着完全不一样面孔的少年,是他的亲阿弟,乔戈明。可是他们并不熟悉。
阿弟很小很小的时候,顾戟明还是抱过他的,他趁阿爸阿妈和阿婆都没有注意,搭着小木凳将摇篮里那个软绵绵的孩子连拖带拽地勒在怀里,直到阿弟惊天动地的哭声将大人吸引过来。
可是顾戟明不记得了,这些都是后来大人说笑的时候带出来的。
他三岁时阿弟随着阿爸阿妈离开中国,是什么时候再次见到的呢?
事业繁忙的阿爸阿妈拢共没有见到几次,顾戟明却还在懵懂的时候迎来噩耗,阿爸阿妈在一次自然灾难中双双丧生。在小镇举办丧事的时候阿弟也回来了,那时候这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碧蓝眼珠的小孩面容总是带着不耐烦的表情,用不耐烦的语气,说着一口跟外国鬼子一样别扭的中国话,他不会喊顾戟明哥哥,总是“明……明……”地喊他。
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也不跟其他家庭的兄弟一样,却像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不过或许这只是顾戟明的错觉,有时候他一转身,就会发现乔戈明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迅速撤离,顾戟明由此认为这个阿弟的性格很别扭,于是他们在小镇逗留的最后两天顾戟明带他去镇外玩,其实也就是到处走走。
阿弟根本不看哥哥,仰着头瞅一株苦楝树上的鸟窝,顾戟明看懂了阿弟的目光,脱掉千层底布鞋搂着苦楝树粗大的树干蹭蹭蹭就上去了,阿弟在下面看了一会,扭头就走,顾戟明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即使那只是两只鸟的草窝,只是因为阿弟,他破天荒爬树,可惜阿弟似乎不太领情。他缩回有些犹豫不决的手,快速下了树,一边穿鞋一边追:“唉,等等我……”
那年顾戟明八岁,乔戈明六岁,回去后顾戟明因为爬树,手心和腿内侧都火辣辣地疼了好几天。
再次见面,便是此刻,一晃眼,九年就过去了。
乔戈明也长大了,少年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一头淡金色的头发仿佛能放出光来,他的中国话流利了许多,却喜欢在里面夹杂大量的英语词汇,旁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却让那些串门的少年们眼内崇拜之色更盛。
小孩没有几年前回来的时候那样趾高气扬,虽然小了哥哥两岁,但吃牛肉面包长大的他却比哥哥足足高了大半个头,穿得像个王子,彬彬有礼,十足的绅士,依然不喊顾戟明阿哥,但会笑着和顾戟明说话,伴着适当的手势,顾戟明却感觉跟阿弟的距离更加远了。
外公外婆提议顾戟明到国外和他们一起生活,和阿弟一起。
谈论的时候乔戈明就在篱笆墙边站着,耳朵里塞着耳机,半闭着眼随着音乐轻轻摇晃身体。似乎察觉到顾戟明的目光,他偏过身子,只看到顾戟明垂眼注视着地面,脸色沉静如水。
顾戟明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婉拒了。
外公外婆将他当大人看,并没有强求,走的时候让他多联系,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血缘关系最近的亲人,即使隔着千山万水。
暑假里顾戟明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收拾那个老房子上面去了,那是阿公娶阿婆前建的房子,一连五间的青砖瓦房带个大院子,那时候平安镇还不是镇,只是个小村子,盖房子的时候阿公阿婆是想着生个十个八个孩子的,因此房子占的地方大。阿公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木工,活非常不错,附近有谁结婚打家具的十家有八家爱找他,只是人命不好,年纪轻轻的没了,和阿婆要十个八个孩子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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