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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与城南一中相隔不远的马路上。刚刚放学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嬉笑着往前走。田毅亮提着裙摆,逆着人群向前,自带的短剑被他别在了腰带的后面,仿佛一个漂亮的小装饰,无人在意这个充满违和感的男人。就算偶尔有人注意,也只会冲他点点头,喊他一声“郭舒艺”。田毅亮每次听到,都会漫不经心地点头回应,目光却始终在来往的学生里面徘徊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若有看到在街道上独自徘徊的女生,不要理她。】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世界的死亡规则之一,更加积极地在人群中寻找起来。找了片刻,没看到想找的人,另一道人影,却突兀地挡在了他的身前。目光上移,果不其然,对上兰铎认真的双眼。“……你同事和你联系过了?”他微微挑眉,没费什么劲就猜到了状况,“看来她的收集进度比我想象得快。”兰铎却没理他,只毫不迟疑地背起许冥之前让他说的话:“你的法子不行,杀了郭舒艺的分体只会导致本体的暴怒,一切只会变得更糟。”田毅亮:“……”很好,看这样子,他同事这会儿应该没在他身上。这让田毅亮松了口气。“你同事让你这么说的?她倒是很有脑子。”田毅亮摸了摸胡茬,轻轻呼出口气,“只可惜,这理由说服不了我。”兰铎:“……”“她已经在想办法了。”顿了一会儿,兰铎再次开口,这回却是纯粹得自我发挥,“你可以等等。”“我没法再等了。”田毅亮耸肩,“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兰铎:“我的同事很厉害,她肯定能解决这次的事……”“这次解决了,下次呢?”田毅亮却道,“怪谈已经形成。她难道还能把这里整个拆掉,又或者是把所有的死人都从这个怪谈带走吗?”“她们已经和这里绑定了。只要怪谈还在,她们就会一直被绑在这里。而只要被绑在这里,她们就永远得不到安息。“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单位有死人员工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公司也曾经有过。那些在怪谈里牺牲的同伴,我们想尽办法把他们带出来,觉得哪怕是死人的形态,至少他们还在,至少他们的意识还在延续。可你知道这导致了什么结果吗?”要么是亲眼目睹着对方被时间一点点掏空,最后变成空荡荡的一层薄壳,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没剩下;要么就是看着对方因为死亡的侵蚀而日渐痛苦暴躁,最终走向疯狂。只有那些持有根的死人,能长久地保持自我,甚至可以帮助其他死人也保持自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同伴,在又一次怪谈调查中几乎导致了团灭,给出的理由却是,他无法遗忘自己的死,也更嫉妒其他人的活。“……我不确定你们单位,有没有面对过类似的问题。”田毅亮深吸口气,伸手将支在头顶的墨镜压下:“我只能说,不要小看沉淀在死人内心的痛苦,也不要小看它们被痛苦扭曲的心灵。它会把一个好人,变成你做梦都想不到的怪物。”兰铎:“……”“对不起。”片刻的停顿后,他轻轻道,“让你想起这些。”“没事。”田毅亮却只再次耸了耸肩,“我只是希望这些案例,能够让我们更加地理解彼此而已。”“顺便,再给你一个忠告……”田毅亮说着,整个人倏然往旁边一闪,躲闪的同时顺势拧身,一手同时伸出,恰好护住别在腰带上的短剑。而几乎就在他动作的瞬间,一只小熊猫闪电般从他背后扑了过来,险险从他身侧掠过。“啪”的一声,小熊猫轻轻落在地上,跟着便在兰铎谴责的目光中垂下了耳朵。另一边,田毅亮则是好好检查了一下身后的短剑,没忍住嗤了一声。“那个忠告就是,在和人不熟的时候,别让人知道你有什么底牌。”再次将短剑收好,他抬眸看过来:“能想到用宠物来偷,确实是个不错的思路。只可惜,动脑子实在不是你的强项。“你也不想想,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动物没在,我怎么可能不留心?”他说着,还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显是觉得凭兰铎的脑子,能琢磨出个这样的主意已经很不容易,偏偏还没派上用场。跟着又见他后退两步,身形忽然淡去,整个人旋即便消失在了空气中。——最低存在感。他规则书里的技能。通俗来说,就是隐身。很单调,但很实用的能力,尤其是配合起他“骗子”的畸变特性,可以说是如虎添翼,需要的代价也适中,不会像旁人那样动辄断手断脚。但使用起来也有限制——第一是技能的前摇和后摇都很长,不论是开启还是结束,都要等上许久;第二则是隐身期间,不可以和怪谈内的存在进行互动,只能偷偷观察和倾听。这也是为何他之前在这儿找地碰瓷时,一直没有发动这个技能,不过现在……暂且顾不上别的了。先设法溜走再说。田毅亮打定主意,再次后退,悄悄转身。打算趁着隐身,先把兰铎引开;没想才刚有动作,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骚乱,诧异转头,正对上一团不住膨胀的巨大黑影。……是兰铎的那个小宠物。它又开始变化了。躯体像是膨胀的气球,内部却完全被旋转的黑影填充。轮廓不断向外扩展着,转眼便拔到了一层楼高。比田毅亮第一次见它时,变得还大。不过比起巨大的体型,更令人在意却是它的眼睛——幽深的、泛着浑浊黄光的眼睛,几乎占了大半张脸。即使是配在这样一副躯体上,也显得大得过分了。完全凝实的狗头喘着粗气低下,兰铎这会儿正站在狗头上。被吓到的学生们尖叫着四散奔逃,甚至有人开始打电话报警,他却完全不管不顾,只低头专注寻找着田毅亮的所在。……这家伙想干嘛?田毅亮却是糊涂了。他该不会以为,变大大站高高就能更方便地找人?还是他干脆想让那大狗用脚盲踩,踩到他就算赢了?总不至于是为了堵路。这狗虽大,但就一只,堵也堵不住。想不明白,索性便不管。田毅亮抿了抿唇,转身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却又听前方传来一声咆哮——他惊讶抬头,这才发现,道路的另一端,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一大团黑色的影子。或者说,也多出了一只大狗。同样被黑影包裹,同样有着巨大到异常的身形,这会儿正守在道路的另一头。一双大大的眼睛警觉地四下转着,眼珠甚至比刚才那只还大。不仅如此——更多的呜鸣与嚎叫此起彼伏地响起,又有数条黑色影犬从街道两边的阴影里走出,大小不一,却带着相似的狰狞,以及大到骇人的黄色眼睛。田毅亮:“……”好吧,这回事情变得有些尴尬了。无法确定这些东西能不能直接嗅到自己,他只能尽可能地压低呼吸,努力寻找起离开的空隙。就在此时,却听蹲在狗头的兰铎再次开口,声音仍是小小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的话,但我想说,谢谢你的忠告。还有,我本来就没想动脑子。”毕竟他只是个打手。哦对……还有。话音落下,兰铎忽又想起一事,又猛地直起了身体,面上再次带上了几分严肃。甚至还清了清嗓子。跟着就听他字正腔圆地开口:“我是恁爹。”田毅亮:“……”田毅亮:“啊?”同一时间。另一边。许冥艰难地控着水笔,勉强完成了第一份规则的修改。放下笔的瞬间,才发现脑门上已都是汗。她闭了闭眼,似是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重重吐出口气。围观的陆月灵小心探头,连声音不觉放低了些许:“怎么样?有效果吗?”许冥:“……”她转头看了眼陆月灵,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啊?”陆月灵闻言一怔,跟着又见许冥蹙了蹙眉:“但写完那写字的时候,我隐隐约约,似乎有听到什么声音。”陆月灵:“?什么声音?”“不太好描述。”许冥想了想,摇了摇头,“有点像捏方便面。”卡拉卡拉的——或者说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嗯?那到底算是有效没效……”陆月灵微微蹙眉,又看了眼许冥的右手,“要是没效果,你这手不就白伤了?”她刚在旁边,看得清楚。许冥写那几个字的时候,右手的伤口分明又严重不少。本已长合的伤口又撕裂,裂得比之前还开些。血刺呼啦的样子,她光是看着就头晕。说话的同时,她又给许冥拿来了毛巾。许冥接过按在手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流血,整张脸都显得有些白。“还行,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她轻声道,缓了一会儿,才又去摸第二份规则纸,“而且在我的设想里,只流血算是比较好的状况了……“?所以不好的状况是……”陆月灵眨了眨眼,下意识问了句。话未说完,却似忽然注意到什么,缓缓抬头,目光看向上方,片刻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许冥冷静地看着她的表情,无奈地抿唇:“你现在看到的,应该就是了。”“……”陆月灵被她这话搞得心里一惊,目光却仍是定定看着窗外,一时憋不出任何回应。只见窗外,此时赫然已经铺满了红光——红光之中,更有一团扭曲的影子,正静静趴在窗户上,翻转着脑袋,向里张望。从许冥的视角,当然是看不到这些。不过从陆月灵的表情,不难猜出现在发生了什么。果然……她再次深吸口气,努力让有些昏沉的大脑保持清醒。果然,哪怕假装自己域主,核心规则也是不能随便动的。仔细一想,之前鲸脂人也确实提过,哪怕是域主本人,想要修改规则也需付出沉重代价;而旁人一旦擅动,更将引来域主的注意,搞不好还会被追杀。当然,这个域现任的域主是郭舒艺,许冥不认为她有追杀自己的必要。但那得建立在郭舒艺清醒的状态下——而且已知,直到目前,郭舒艺都没能改掉核心规则,说不定这些规则还遵循着第一任域主的设计,强硬的同时还带着某些自卫机制。只是之前许冥还抱着些侥幸心理,觉得如果改的不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规则,或许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触发怪物。但现在看来……行吧,看来还是太乐观了。许冥更加用力地按住伤口,再次重重吐出口气,开始伸手在规则堆里翻找。陆月灵目光终于从窗外移开,开始向四周张望,视线不断扫过门和两侧的墙壁,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诶,那接下去怎么办?”许冥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规则纸,提笔就往上涂,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这样,我先把这个世界的规则改掉,看能不能产生些直接效果。你先去外面拖一会儿。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压力有点大,但既然就一个,或许……”“一个?”不想陆月灵却是惊讶看了过来,“谁跟你说的就一个?”……?在许冥讶然的目光中,她视线再次飞快扫过周围——窗户外面,是正趴着的扭曲人影,门的下面,则分明是一双脏兮兮的女鞋。门板这会儿正被敲得砰砰作响,同样被敲响的还有两边的墙壁,天花板里似乎也藏着什么,传出清晰的爬动的声响。不仅如此,外面走廊里还多出了不少声音。脚步声、哭泣声、敲打声……种种声音混在一起,搅拌着空气里的冷意,光是听着,就让她头皮发麻。陆月灵本身并不属于感应灵敏的那一挂。即使如此,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现在正在这民宿里活动的“东西”,绝对不少——而且还不是阿焦那种充数的“不少”。它们的分量和气息,分明是相近的。就这状况,你跟我说一个??“……?!”这下轮到许冥震惊了。如果说,这世界本地怪物的出现还在她意料之内,那现在的状况,真有些在她意料之外了。
跟着就见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变。——要命。这回真的是要命。她猜到修改规则可能会招怪,但她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招——眼下这情况,明摆着是其他世界的怪物,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这怎么还带支援的……许冥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赶紧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规则上,更快地修改起来。恰在此时,却听门锁咔哒一声响,挂着链子的房门被向里推开,某种阴冷的气息,瞬间灌了进了屋里。没等许冥感知到更多,陆月灵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头黑发如触手般张扬,转眼就将打开的门缝又层层封住。许冥头也不回,顾不得大脑的昏沉和右手的疼痛,赶紧依葫芦画瓢改完鱼般不断舒张的触手,触手上却没有吸盘,只有一只只张开的小手,掌心里是凋零腐烂的花。终于闯进屋里,那小手似乎瞬间兴奋起来,紧跟着便朝着桌前那人冲了过去,不料尚未靠近,就被人一把捏住,跟着又从门缝里,硬是丢了出去。“嘘。”大郭站在门口,冲着门外的怪物,认真地竖起一根食指。跟着便轻轻关门,又静静坐在了许冥的后面。此时此刻。对于房间内发生的一切,许冥却是一无所知。她只埋着头,尽可能快地修改着面前的规则,脸色泛着白,眼睛却因为血丝而显红。她的动作不是很利索,因为她身上这会儿就像个胡乱贴着补丁贴的粽子。每修改一道核心规则,身上就多一道伤口,她一开始还会仔细处理一下,免得血流得太猛,后面包扎的过程都掠去了,扯了所有的床单和毛巾,哪里流血捆哪里,反正先压着就行。随着修改的推进,那种卡拉卡拉的碎裂声,一边又一边地在耳边响起,让她恍惚有种□□脆面包围的错觉。她尽可能地想加快进度,然而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的数量问题,即使有陆月灵的朋友buff在,疼痛感还是传达到了神经,密密麻麻得像是蚂蚁在身上爬,连带着头脑都又开始昏沉、迟钝。提在空中的笔尖晃了又晃,写到后面,字都歪歪扭扭。但都到这种时候了,没有停下来的道理。所以许冥裹紧身上的小床单,紧绷着那么一口气,继续一笔一笔地往下写。没有注意到外面怪物的动静越来越轻,没有察觉到出现在身后的身影越来越多。没有听见民宿墙壁崩裂的声响,没看见头顶精致的天花板破开,一根根白骨簌簌往下落。有女生蹑手蹑脚地上前,将手挡在许冥的头上,替她挡开掉下的骨头。许冥什么都没看到。她只垂着头,又是一笔落下。直至最后一句“请救救她”画上句点。终于,手边所有的规则都修改完了。许冥重重吐出口气,一直被强行压下的疲惫终于凶狠地反扑上来。她原地晃了两下,听见外面传来陆月灵焦急的脚步和询问声。她出声应了一句,完全没意识到那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短暂的呆滞后,她似又想到什么,再次拿起笔,找了个张空白纸,慢慢慢慢地、一笔一笔地再次落字。【如果在车站时,看到有女生奔跑求助,请救救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累到写到“奔跑”两个字的时候,只恨这俩笔画太多,甚至想要用拼音充数。事实上,她都不确定这句话自己究竟写完没有。因为写到最后,她脑袋已经无法自控地往下磕。迷迷糊糊中,她感到似乎有谁托了下她的头,但这感觉不太真切;她嗫嚅一句,终于控制不住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耳边却正传来响亮的雨声与发动机的轰鸣。许冥茫然眨了眨眼,抬头向四周张望,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公交车上。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在这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这会儿公交车正靠站停着,不断有人上车下车,手中的伞像花儿一样打开。雨声催眠。许冥又觉得困了。眼见着公交车缓缓关起车门,她抱着胳膊靠回位置上,准备伴着雨声,再好好睡上一会儿。忽然,她像是注意到什么,往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跟着便听她“诶呀”了一声,匆忙开口,坐起了身:“师傅,等等!等一下!“后面还有人呢!好像还有人没上车——”前面的师傅“诶”了一声,再次将公交车停下。许冥趁机再次回头,终于看清了那个模糊的人影——像是一个女孩子,正在雨里狂奔,朝着公车的方向拼命招着手,看上去很急很赶的样子。许冥印象里没见过她。但她莫名有种感觉:在公交车停下的刹那,那个女生,似乎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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