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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午时,新政在皇帝强烈的推动下,那封其实由苏全所着的科举精要再加上一条新规后,终于被张贴在皇城脚下。那些赴京赶考的学子已经离开天街,回去温习知识,但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们又火速赶来告示栏查看。告示栏前人潮涌动,大家纷纷向前挤去,想要看个清楚。除了学子,还有时刻关注沸沸扬扬新政的洛阳百姓。有人念道:“第一条,废除荐举制!”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意味着平民子弟也有机会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不再受限于出身门第。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每一条规定都引起了人们的热议和喝彩。整整二十一条要点,陈列得满满当当。当这些从前见不得光的文字重现天日时,皇城脚下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学子们激动不已,这下终于有了一条切实可行的上升道路,连带着城中百姓也在盘算着是否应当将家中孩子送去私塾。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学子们终于踏实下来,可以安心参加科举了。然而,正如宋南来所言,大部分学子都被蒙在鼓里,到现在还认为那个名叫苏全的佝偻儒生和世族是一丘之貉。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变革背后真正的推动者是谁。少部分学子再认真思考一番后,最终还是顾着自己的前程,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事实如何不重要,只要他们是受益人即可,哪里会管这次事件背后的曲折。此时,洛阳府衙内。一个身穿文官官服的男人持皇帝口谕,正在调遣官差衙役。他的神情严肃,目光坚定。“随本官一起捉拿苏全归案!”文官的声音响亮而有力,充满了威严。他谨遵皇帝陛下的御令,势必将将罪魁祸首苏全逮捕到案,更要让苏全在洛阳城的集市口明正典刑。罪魁祸首?文官是个聪明人,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因为从不与世族勾勾搭搭,所以逮捕苏全一事就落到他的头上。对于今日朝堂上的纷乱,他心知肚明。明明是崔命和王生等人仗着世族身份在践踏律法以权谋私,可最终只是发配边疆终生不得录用。有家族的帮衬,想必他们日子也不会太差!可只是出谋划策的老儒生苏全却被判绞刑。甚至连公堂会审的资格都没有。这是何其的不公平!除了他之外,朝堂上那些心思剔透之人也一下子就看出其中猫腻。皇帝陛下还是顾忌崔氏王氏等世族的面子,不愿这么快就把事情做绝。但此事要是不死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和天下人交代,只好拿一介书生开刀。只见那位文官骑着高头大马,身后紧跟着两队穿着整齐制服的差役,气势汹汹地向苏全所在之处进发。而此时,天街之上依旧热闹非凡,那些尚未离去的学子们目睹着这一幕,纷纷退让开来,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随着文官和他的差役们渐行渐远,学子们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那可是绞刑啊!尽管能保留全尸,但被绳索紧紧勒住脖子、悬挂在半空中的感觉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种刑罚可谓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学子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开始退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可不想作为世族的马前卒,又得不到善终!皇城坐北朝南。那处十丈高的城门上,一个身着龙袍的伟岸男子正驻足远望。也只有站在洛阳城的最高处,才能看到更远,可那条人流量之最的天街好似怎么也看不透彻。那些往返洛阳城的人。进了又出,出了又进。皇帝目光深邃而悠远。早在下朝之后,他便来到此地,身边除了一个侍奉自己多年的小太监外不曾带一兵一卒。在他的脚下,皇城边上,是那群四下散开的学子们。皇帝盯着那些被他视作未来希望的学子。那是他在朝堂上抗衡世族的新生力量。尽管天空已经晴朗了一个时辰,但深宫之中仍弥漫着一种难以消散的凄冷氛围。凉风习习,掠过高高的城墙,吹拂着皇帝身上的龙袍,仿佛在提醒他权力的孤独。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思绪渐渐飘向远方,久久忘不掉那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男人。一旁垂手立在台阶下方的太监恪尽职守,时刻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当他察觉到起风时,立刻将早早准备好的斗篷拿在手中,打算为皇帝披上以抵御寒风。然而,皇帝轻轻摇了摇手,表示不需要。太监不敢多言,捧着斗篷退后一步,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那位高处不胜寒的王朝之主。这时,城墙飞檐上悬挂的风铃突然响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声音打破了沉默。皇帝微微抬起头,聆听着风铃的声音,看着它在风中摇晃。突然间,那个古朴风铃失声了,一个尾部系着红绳的铃铛从中掉落下来,落在墙外的护城河中。皇帝迈开双脚,只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突然用略带苦涩的口吻问道:“朕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吗?”小太监垂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像是没听到问话一般。随后,身着龙袍身形伟岸的男人抬起手,指着脚下的洛阳城,坚定的说道:“江山如画,朕也没有其他办法!”皇帝陛下说完后便收起心中的复杂情绪,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他是一个有着极大抱负的君王,军国大事容不得他为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劳神费力。只有一个人时才会感慨。皇帝没想到自己也有作为别人刀子的一天!好一招驱虎吞狼,一石三鸟之计!朕本该将你召进皇宫,好好的感谢一番。可世族他们不允许,朕也不允许。想必为了你心中的那些学子,你也不允许吧!你叫苏全是吧!虽然你和朕尚未谋面!但朕记住你了!此时,轰动朝野的科举舞弊事件的幕后黑手苏全已然回到了家中。他一个人有条不紊的收拾好了往日常用的书籍和手记,然后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面前。然后还是像着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进行每日的反省。有些话说不出口,那就只好讲给自己一个人听了。如今科举舞弊一事已然真相大白,那么崔命王生等人的命运就板上钉钉了。那些紫袍公卿的命运我苏全动不了,他们位高权重牵扯极广,皇帝陛下就算有心让世族元气大伤,不过也要稍微掂量一下才行。现在正是各大世族焦头烂额有苦不能说的时候,往后的朝堂之上莫名其妙的少一批人,然后再由本次赴京赶考的学子莫名其妙的补上,我苏全也就心满意足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件件做。今日我身死,就是以此来告诫天下的学子:千万不要和世族同流合污,不然今日苏全的下场就是你们未来的下场。我苏全既然已经开了先河,让你们世族在这天下心中颜面扫地,那么接下来继续对付你们的人选我早就已经预定好了。终有一日,世家门阀是会消亡的!终有一日,这世道也会变好的!就在陆寻几人火急火燎地赶到苏全家中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喝下毒药后奄奄一息的佝偻儒生。宋南来眼眶欲裂,心中懊悔不已,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屋内,苏全面色发紫,身上到处都是零星的鲜血,孤单单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宋南来连忙上前扶起脸色苍白的苏全,声音哽咽道:“苏全……”随后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人喊道:“卞北往,陆公子,求求你们快来救救苏全啊!”卞北往面色大惊,顾不上放下手中长刀,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蹲下身子,一只手搭上苏全的脉搏。他神色紧张,眉毛皱着不曾松懈,探查许久,三根手指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在众人满含希冀的目光注视下,卞北往缓缓摇了摇头,沉重地说道:“对不起了老宋,此毒已经深入苏全的五脏六腑,最多再过片刻,就会毒发身亡了!”宋南来上前拉扯卞北往的衣袖,然后摘下胸前的天守者勋章放在后者眼前,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卞北往,你忘了吗?你上次在仙君山不是告诉我,只要加入你们天守者,条件允许的话活个上百年都不是问题。”“你不是还有一枚勋章吗,你把它给苏全,这样他就不用死了!”“还有那个什么天罚,我可以一个人扛,大不了送我去一趟仙君山顶的苍生祈福树!”卞北往挣脱开男人的手,苦笑着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是,我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来不及了!”他何尝不想救下苏全,可是真的没有办法,除非逆转时空回到苏全服毒之前,接着将后者带去仙君山顶。可卞北往做不到,哪怕是录书也做不到。录书只能传送至特定时间点,可无法逆转时空。宋南来眼前一黑,整个人跌坐在地,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认真过。“不是的,不可能,你骗人!”宋南来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悲愤,他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紧紧地抱住苏全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倒流。忽然,他转过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陆寻:“陆公子,你一定有办法是吧?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该死的,他不该死的啊!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陆寻微微张开嘴,想要安慰宋南来,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吞了回去。他慢慢地走上前,试图扶起跪地的宋南来,可是后者的身体像生了根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起身。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如果诸天神佛真的存在,宋南来甚至会鼓起勇气去恳求他们拯救苏全的生命。他闭上双眼,额头狠狠地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尽管心里明白卞北往所说的都是真话,但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要是自己能再快一些赶到这里,要是自己早些时候阻止苏全冒险,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哪怕把苏全五花大绑,让他永远怨恨自己,也比现在要好得多啊!每一次磕头,都代表着宋南来的自责和悔恨。看着悲痛欲绝的宋南来和倒在地上命不久矣的苏全,众人皆是眼眶一红。虽然他们与苏全相交不深,只见过几次面,可苏全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书生自古多寂寥,千年意气一朝尽。陈大妞胸口被怒气堵着,转身一脚踢在门框上,怨恨的说着:“凭什么像崔命王生这样的恶人只是发配边疆,而苏先生这样的好人却要服毒自尽。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这该上哪儿说理去?”就是这轰隆一声巨响,让倒在宋南来怀里的苏全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当他第一眼看到来人的时候,嘴角挂着鲜血,有气无力的笑着说道,“南来,你来了,还好等到你了!”听到这话,宋南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苏全,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呢!我有办法救你的,你可以不用死的!”宋南来看着苏全嘴角的血迹,满心都是苦楚和无力,一如当年他抱着自己的妻子一般。如今又要看着志同道合的朋友死在自己怀里,宋南来说不清的后悔。苏全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该死,而且我必须死。我如果不死,又如何让这后世的学子以我为鉴呢!”“南来,你应该懂的啊!”宋南来没想到苏全临死之前还在挂念着那些不明就里的学子,忍不住低吼道:“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想这些事情。这天下的读书人多了去了,这天下想要为民请命的官员也多了去了,为何就要你非死不可?”说着,宋南来顿住了,因为怀中之人紧紧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宋南来放缓了语气,痛苦的闭上眼。“可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母亲!”听到母亲二字,苏全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光彩。随后他又笑了起来。“南来,你知道吗?我母亲曾经在病榻之上摸着我的脑袋跟我说,她说,全‘儿,若你有天学成,也千万不要忘了这世上还有无数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苏全挣扎着坐起身,看向天上的白云。“母亲,全儿一刻都没有忘记!”苏全对母亲的话记忆犹新,他的母亲一生都不曾念过书,可与古来圣贤一样看不得无权无势的百姓过不了一天安稳日子。并非是底层人的不自量力,只是自己吃惯了苦头,也看多了别人吃的苦头,却还是觉得这个世道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宋南来扶着怀中人的后背,流着眼泪默默地说道。“苏全,可你对不起自己呀!”苏全咽了一口即将流出来的血水,淡然的开口:“南来,自古忠孝两难全,我苏全只单名一个全字,你说我如今算不算死的其所?”面对苏全的发问,宋南来不知道如何作答。一时间,这个老旧房屋中,没有一个人能说上话。卞北往不擅长这些哭哭啼啼,可心里实在难受,只好扛着新打造的大刀来到窗边。唯有陆寻默默走上前,仿佛有了一个答案。他朝苏全拱手作揖,接着席地而坐,像极了论道。“以前不知道何为书生意气,也不知道何为前人风骨。那时候轻信谣言,总觉得书生就会纸上谈兵,直到遇见您,我这才知道什么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苏先生当得起这四句!”苏全淡然一笑,鲜血染红牙齿和嘴唇,他从不在乎这些俗世的褒贬。“是吗?”“这都不重要!”那双黯淡的眼眸之中随即又露出一抹精光,“我苏全虽然佝偻,可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咳咳,这就够了。”苏全一阵咳嗽,好似精气神快用光了。宋南来转头过去,不忍再看。苏全提起所剩无几的生机与陆寻对视,一只手抓住后者。“如今崔命王生等人亦是在劫难逃,我也算帮了你们一个忙。”“现在苏某也有个不情之请,可否也帮我一个忙?”既然要开万世太平,现在做得这些可还不够啊。陆寻两只手包住男人的单手。“苏先生您说,我们肯定做到!”苏全用尽全身力气指了指书桌。“帮我把桌上的书本和手记交给前面学堂中一个叫做陈其美的孩子。本来应该是我亲手交给他的,现在也只能拜托你们了!”“然后帮我再跟他说一句对不起,说我再也没办法跟他念书了!”想起那个叫做陈其美的孩子,苏全心中就有一些欣慰。那个孩子跟自己很像,沉默寡言,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叫陈其美,想来命运应该能帮你做到两全其美吧!孩子,你不要怪我!陆寻刚想应承下来,只见苏全那抬起的手臂就无力的垂了下去!可眼睛依然是笑着的!苏全死了,死在了春天来临之际。也死在了他一手缔造的春闱来临之际!:()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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