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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意伸过头去,让揽月给他擦了满脑门子的汗,听不下去地拍了拍周璨的腿:“行了,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你有闲心想这些不着调的,不如多用几次劲儿!”
痛楚毫无止尽,如窗外瓢泼秋雨,一次次倾洒在老旧的窗户上,叫那窗牖不堪重负,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羊水流失殆尽,孩子只是沐着血水,艰涩迟缓地,一寸寸往外挪动。
周璨反手攥着林晏的衣襟,张着嘴却吸不进气似的,唇上血色尽褪,他侧头使劲将脸往林晏颈间埋去,似乎想要借此逃避这过甚的痛楚,片刻后,脑袋只是软软垂下,林晏忙托住他下巴,见他眼帘半阖,眼睫潮湿微颤,意识已然模糊,急唤道:“留玉,别睡,再撑一会好吗?就好了,就好了……”
“安儿……”周璨听不清他的话,只是下意识嘶哑呢喃着,颤抖着,泪水并着汗水在面上流淌,“安儿……我害怕。”
林晏几乎要跟着落泪了,他知道周璨陷入何种梦魇。当年那个无辜的孩子,也是如此头上脚下地,叫周璨在绝望苦痛中挣扎着,直到那毫无生气的稚嫩一团离开周璨的身体,将周璨仅存的希冀与盼头一并带走。
他从小到大,从未听周璨对他说过一声怕。他从前总希望周璨能多依靠他些,将那无数秘密的苦楚与他分享,如今他终于听他如此示弱地向他寻求庇护,却叫他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王爷真是吃了太多的苦,他想要的一切得来都是那么的难,甚至得到之前要遭受如此的折磨。
林晏抱紧周璨的肩膀,将脸贴在他颈间,重重吻他耳下:“别怕,我陪着你呢,别怕……”
方知意在身上蹭了蹭手,不客气地捏住周璨的下巴,提高声音道:“元朔,你听我说,不会有第二回,我不会负你第二回,你他娘的费尽心机走了这么久,不能在这里泄气!”
他这说脏话的语气跟叶家那小少爷学了十成十,林晏愣了愣,也是一振,哽咽似是哀求道:“留玉,最后一道坎,咱们一块跨过去,儿女双全,白头偕老,好不好?”
周璨眼帘颤颤,泪水潸潸。
林晏凑过去吻他的眼,数次后周璨终于睁开眼来,少年人清俊的面庞比那飘摇烛光更明艳。那双眼睛依旧与叶韶相似,不及其招摇绝艳,却胜其情深意笃。
周璨勾唇叹息道:“我先白头,实难偕老”
林晏迫不及待贴上来吻他,滚烫的泪落在周璨面上:“你等等我便好。”
方知意知道实在拖沓不得,让揽月将周璨一条腿扶起,支在床上,因着周璨宫体裂伤,他不敢轻易揉腹,便间歇地在周璨腹上穴位施针,再次激励宫缩,真是把浑身解数都用上了。
暴起的阵痛简直要将周璨逼溃,他扬颈嘶哑痛叫着,泪水碎落入鬓发中,身子几乎要从林晏怀里**出去。整个大启最尊贵的人,此时只能在废弃宫殿一方素旧床榻上,辗转挣扎,身子任人掰扯,命悬一线,更谈何体面。
林晏心痛得麻木,只能不住抚摸周璨簌簌颤抖的背脊,试图给他丁点儿安慰支持,他瞪着眼看方知意几乎是将孩子从周璨身下一点点拉扯出来,滴流的鲜血叫他背上汗毛倒竖。
最大的脑袋卡在产口的憋胀磨得周璨眼前发黑,他的手掐在自己腿根,在上头留下深深红痕,到了此时,宫体收缩的那种娩痛反倒退主成次,腹内某处的撕裂痛却越发尖锐起来,随着他的用力登时转烈,仿佛一只锥子猛地扎进他腹内最脆弱的血肉。
周璨此时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几乎是自虐般压低上身,迎着那剧痛死命推挤。
“再开点,腿压上去。”方知意全神贯注,挤进手指去护住孩子脆弱不堪一握的脖颈。
原本支在床上的腿被揽月抱起,几乎贴上了那沉坠的肚腹,周璨叫不出声,喉头颓然滚动,半晌只是哼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用力,用力!”方知意捂住被撑得薄亮凸起的产口边缘,手即刻被先前撕裂处崩出的血珠染红了,他面不改色,几分残忍地将孩子的头剥扯出来。
周璨最后也分不清自己是否在用力,更像是在灭顶的痛楚中应激痉挛,长久处于过激的疼痛中,他五感都迟钝起来,孩子被方知意接出去的时候他甚至毫无所觉,直到林晏泪流满面地来吻他,他才意识到孩子终于生下了。
没有哭声。
方知意脸色铁青地按摩着孩子的背脊,小姑娘浑身青紫,比哥哥小了一大圈,孱弱地卧在方知意掌中,奄奄一息。
“方先生!”林晏抱着软弱无力,几近昏厥的周璨,寒声喝道。
方知意一转头,便看见周璨身下不知何时已血流如注,顷刻间淌满了床下的脚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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