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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鬼车驶在凄清夜色中。离开妖鬼群居的城池后,周遭迅速陷入崎岖难行的黑暗丛林,护卫在两侧的玉京女使与十一傩神轮班警戒,以防止林深处暗藏的疫鬼伏击。遥遥望见琉玉他们的鬼车熄了烛火,刚与朝鸢换班的朝暝坐在车顶上出神。又罩着一层势隔绝外界。也不知道小姐和那个泥腿子妖鬼独处时,能有什么话题可聊,自从到了九幽后,小姐陪他和朝鸢的时间都少了许多呢。朝暝颇有些吃味地想着,耳畔却捕捉到身后鬼车内传来一声很低的轻呼。是阿绛所乘的鬼车。“出什么事了吗——”落在车门边的朝暝本想挑帘,指尖却顿了一下,并未入内。“只是方才车轮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车内的阿绛声线放缓,温声答:“妾身没事,朝暝大人不必担心。”朝暝松了口气。正欲离开时,忽见一只手轻搭在车帘上,淡粉色的指甲,指尖修得圆润,她轻撩车帘,让朝暝能看清昏黄烛光下只着一件单薄里衣的身影。“朝暝大人……要进来吗?”她的语气带着试探,由于她口吻寻常,朝暝乍一听还以为是她有什么话想说。直到他瞧见阿绛的手指已经落在衣带上,他才慌里慌张地将车帘扯下,动作飞快地关上了外面的小门。“——我没那个意思!”朝暝咬着后槽牙挤出了这么一句。周围有妖鬼好奇朝这边打量,被恼羞成怒的朝暝瞪了回去。“我真不是来——”隔着镂花小门,面色尴尬的朝暝尽量向她解释,“我替你向月娘借书也不是为了这个,你……你不用这样。”阿绛看着小门上倒映的身影。少年扎着高马尾,身型清瘦,靠近她的时候,没有那些酒肉妖鬼带来的浊气。干燥又清爽,和那个长得与他很像的姐姐,还有琉玉小姐身边的那些女使一样。阿绛袖中紧绷的手指松了几分,软软垂落在膝上。“那妾身没有办法感谢您了。”除了这个,她再没有别的价值。“不用你谢,”朝暝挠了挠脸颊,轻声道,“我就是看你喜欢,想给送你,也不为别的,你要是觉得喜欢,就算是最好的感谢了。”阿绛认真答:“我喜欢的。”“那就好。”朝暝还想说些什么,却怕再说几句,她又要叫他进去。“那你早些睡。”镂花小门上的倒影消失了。阿绛挑开车帘朝外探看。竹林风声婆娑,月华如练,穿过竹影洒落在鬼车车顶的玄衣少年身上。车轮碾过颠簸不平的小路,队伍中隐约有姑获鸟的鸣叫。阿绛倚着车窗,不知为何瞧了他许久。()直到右眼处再度传来刺痛。?想看松庭写的《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咬住舌头,以免再度发出声响引来旁人的关注。是生病了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记不起来了。……还是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吧。-抵达咸池鬼道院时天光大亮,掌管此间鬼道院的院长带着十多名妖鬼于门外相迎。“……昨日我们收到尊主尊后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就将招贤令发往整个咸池城,今日一早,便有一十余人族女子前来鬼道院,想了解到鬼道院授课的事……”琉玉很难不多瞧几眼这位院长额角上的肉须。还好,除了这一对像虫子的触须,院长看起来就像个寻常老者,比时常甩着八爪鱼似的触肢的揽诸要好许多。她敛去打量神色,问:“可有了解过她们水准如何?”院长笑容慈祥:“在尊后眼中,可能不值一提,不过我等粗略了解了一番,能识字断句,这就很不错了,还有一位年纪最大的老太太通晓诗文,能解经书,更是绰绰有余。”琉玉略觉意外。“应该是最早被送去献祭邪魔的女子之一。”墨麟向她解释:“据说当时大晁帝室送去的,都是宗室女子,受孕魔胎后,她们的体质被妖鬼之炁影响,即便未开炁海,寿数也不同于寻常凡人了。”琉玉偏头看他:“所以即便她们是人族,也会被修者察觉出身份。”“没错。”琉玉穿过遮蔽天光的槐树,在这一片绿意深深中有些出神。很快,院长带着他们见到了那些人族女子。如他所言,这些人族女子并未开炁海,是没有踏入仙道的寻常凡人。但从她们面容的沟壑,和眼中沉积的世故来看,她们的年纪显然远比在场所有人和妖鬼都大。“我与山魈他们要去检查城池的疫鬼防御部署,你在这边,有事可随时遣人来唤我。”琉玉理好衣摆坐下,闻言不禁抬头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你去吧。”待墨麟离开后,对面有一位老者忽而开口:“尊后是阴山氏的后代?”说话的老者头发花白,布满沟壑的面庞有层层叠叠的褐斑,望向琉玉的眼是灰白的浊色,琉玉不太确定她是否能够看清自己的模样。但她衣着十分整洁,腕上素银首饰,面貌并不颓唐,反而比这鬼道院里大半不讲究的妖鬼要有精气神。她身后那些或年轻或年长的女子,也似乎隐隐以她为首。“没错。”琉玉回答道:“敢为尊驾籍贯何处。”面见尊后的场合,这位老者并未有半分怯场,手中甚至还握着缝到一半的鞋垫。“中州天虞,从前也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呢,如()今王畿败落,天虞恐怕也成了乡下地方了吧?”她说得没错,自世族崛起之后,王畿周遭诸城皆渐渐落败,南陆仙都成了大晁实际意义上的王朝都城,仙家世族皆汇聚于此。琉玉笑了笑:“玉京在尊驾眼中,不也是乡下地方吗?就连阴山氏,在尊驾从前的年岁,应该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养马户而已。”对面的众妇人打量琉玉的神色似有微妙的变化。方才这位贵女进入鬼道院的排场可不小。修者之身的玉京女使侍奉在她身侧,执掌九幽的妖鬼之主对她似乎颇为礼遇,她身披流光溢彩的华服,乌发间珠玉琳琅,神玉制成的剑簪在日光下通透如水。然而一开口,却不像那些眼高于顶的世族子弟,对她们这些孕育了妖鬼的人族女子怀有成见。“阴山家如今虽无神州玉玺,但实力深厚,为大晁之首,怎可再和昔日相提并论。”老者凝视着眼前的华服贵女。“只是老身不解,以尊后的立场,应该不会希望九幽实力增强,为何还会下这样的招贤令,要让九幽妖鬼识文断句,教他们礼仪廉耻?”琉玉歪着身子,倚着身后凭几,似笑非笑道:“我的立场?我也很想知道诸位的立场呢。”老者静静迎上琉玉审视的目光。琉玉道:“妖鬼之主与降魔派的矛盾与日俱增,将昔日同生死的九幽妖鬼撕裂成水火不容的两半,诸位虽是人族,但身在九幽,不可能置身事外。”老者徐徐轻笑:“尊后是想彻底拔除降魔派在九幽的根基?”琉玉没有回答,那老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论武力,论钱财,咱们这位尊主都能毫无疑问地碾压玉面蜘蛛,但却容忍他至今,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根基不在玉山,而在人心。”对大晁人族的仇恨,才是真正滋养着玉面蜘蛛的助力。这些被奴役百年的妖鬼没有那么多远见。他们只知道墨麟有替他们复仇的实力,却与大晁那些人面兽心的仙家世族和谈。而玉面蜘蛛却承诺,若他能掌控九幽,必定会替他们杀光大晁人族,报仇雪恨。被仇恨所蒙蔽的妖鬼自然知道如何选择。琉玉看向老者的眸光闪动。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缝鞋垫的老者,竟能将时局看得如此通透。“尊后若问我们的立场,我们的立场只有一个——”老者浑浊的灰白眼眸忽而有一线光流淌而过。“天下动荡已久,这个乱世,应该迎来终结,而不是再开启一个新的乱世。”窗外风摇绿影,槐树飒飒作响。像有一场瓢泼大雨落在琉玉耳中,她避无可避,被这雨势浇透。-墨麟正指着墙上的布防图,向鬼道院的院长示意易被疫鬼突破的位置。鬼女听得直打哈欠,脑袋都快砸进墨麟面前的沙盘里。倒是咸池鬼道院内的妖鬼,俱是听得无比认真。九幽地势辽阔,被崇山障岭里外环绕,天然地分割成了十座城池。每个城池之间,都有大片的深林作为屏障,其中藏匿着大大小小的疫鬼,疫鬼灵智未开,是一种以人与妖鬼为食的魔物,还会四处传遍疫病,在大晁各地都能见到它们的踪迹。仿大晁的仙道院而建的鬼道院,既是妖鬼修行之所,同时也是都城抵御疫鬼的一道防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墨麟执兵棋的手顿住,抬眸看向跨过门槛的少女。“谈完了?”这么快?琉玉朝墨麟走去,围在墨麟身边的妖鬼自觉替她让出了一条道。拿起墨麟手边的朱漆耳杯,琉玉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谈完了。”缓了缓,琉玉才将耳杯放回他手中。众妖鬼盯着那只杯子,虽一言不发,但场上已是眼风乱飞。这位便是尊后,那位阴山氏的贵女?之前分明听说她对九幽妖鬼多有轻蔑之举。今日亲眼瞧见,虽说的确排场很大,气势够足,样貌也生得出尘绝俗不似凡人,但她却与尊主同杯而饮……好像也没有那么拿腔拿调,高不可攀嘛。墨麟也觉察到了众妖鬼的打量。视线扫过,众妖鬼后知后觉地收回过于露骨的眼神,纷纷退至一旁。墨麟垂眸摩挲了一下琉玉喝过的位置,开口问:“如何?”“书读得很多,”琉玉道,“就是有点太多了,你当初是怎么想的,竟将她们也一并带到了九幽?”“如果不入九幽,她们除了死,没有别的下场。”将妖鬼带到这个世间的女子们,世间已无多少人记得她们献祭邪魔的功绩。留在大晁,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墨麟瞧着她仿佛受了极大冲击的表情,有些不解:“不是谈让她们入鬼道院给妖鬼授课的事?你跟她们说了什么了?”“你应该问她们跟我说了什么。”琉玉木着脸对墨麟道:“她们不只想给妖鬼上课,还想给我上课——简单来说,她们试图说服我,将所有的仙家世族统统干掉。”就连复述这番话的时候,琉玉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们说的是所有。琉玉以为自己想向那些位高权重的世族掌权者复仇就已经很狂妄了,却没想到这些老得牙齿都快掉了的妇人们比她更有野心。可真是……老当益壮。之后,琉玉甚至没听完她们在九幽的计划,只匆匆交代了她们在鬼道院授课的月俸,便忙不迭地跑了出来。“听上去,是很离经叛道。”墨麟盯着琉玉头上有些歪了的玉簪。
“她们的想法,你不必强加在自己身上。”“那是自然,”琉玉偏头看了眼他身后,“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结束。”玉簪斜斜垂下流苏,随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看上去随时都会落下。琉玉并无察觉,只点点头:“那我先在这附近随便转转,来时我见城中都在为鬼戏仙游祭做准备,正好出去四处逛逛……”还没说完,琉玉就忽然见他抬手抚上她的鬓发。将落未落的玉簪被插回了她发间。“多带些人,在外小心。”昏昏欲睡的鬼女瞌睡都散了,捂着半张脸从指缝里笑眼弯弯地瞧:“尊主真是粘人呀——”替她扶正玉簪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依依不舍的丈夫在轻抚妻子的发顶。意识到周围的妖鬼都在明里暗里看着,墨麟迅速撤回手,冷眼朝鬼女扫了过去。“这么爱说话,接下来就你来说。”鬼女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在外人面前稍微碰到一下,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想到晚上他缠得她连气都快喘不过来的样子,琉玉微妙地翘了翘唇角。没逗留太久,琉玉很快便与朝暝一道上街。咸池城繁华不逊于邺都,如今还有四日便是鬼戏仙游祭,街头巷尾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祭典筹备。鬼戏仙游祭与大晁的花灯节截然不同,在街头矮凳上坐着的匠人,手中正在雕刻着青面獠牙的傩面,演练大鼓的妖鬼们抡圆了胳膊,敲得震天响。赤色的灯笼,青色的驱鬼服,绿松石穿成护身符垂挂在小摊上,雷击木雕刻成辟邪法器堆成小山。四处都透着诡谲靡丽的色彩,神与鬼的界限并不分明。琉玉随手拿起一只獠鬼面具戴上,透过面具上的孔洞打量心不在焉的朝暝。“——怎么突然和朝鸢换班,不是让你看着阿绛吗?”朝暝答:“就她那点修为,谁看着都行……这九幽还真是个不开化的乡下地方,转了一圈,连个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也没有。”铺子自然是有的,只是不多而已。琉玉笑意微妙地问:“文房四宝,我那儿多得是,你为何要在外面买?”“……那不一样。”朝暝被琉玉瞧得有些脸热,绷着脸道:“小姐的东西,就算赐给我,也要好好珍藏使用,若是送人,自然得用自己买的才有诚意……”阿绛喜欢大晁的诗文,也喜欢大晁的书法。他想送她一支羊毫湖笔,作为她习字的第一支笔。“找到了!”朝暝朝前面不远处的店铺快步而去。琉玉瞧着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背影忍不住想笑。才认识阿绛几日啊。比起朝暝,她看阿绛对鬼道院,对阴山岐都要更感兴趣一些。这趟路途带着阿绛,本来是想让她自己选一处鬼道院修习,但见朝暝这副模样,或许还是问问阿绛自己的意思,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回邺都……街道上的喧嚣中,忽然夹杂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原本噙着笑的琉玉面色一变。“小姐——!!”朝暝转过头来,看向琉玉的瞳仁骤然紧缩。琉玉自然也察觉到了身后有混杂着杀意的鬼炁靠近。那道藏匿于人群中的身影动作并不矫健,甚至可以算得上拙劣。但正是因为拙劣,除了琉玉与朝暝,在这火光电石的一刻竟没有任何一人被来者惊动。她没有立刻出手。寒芒倒映在琉玉眼底,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中如风暴盘旋,在即将被刺中的一瞬突然清晰。“朝暝!住手!她是——”朝暝的剑从琉玉身后飞驰而出,纵然在听到琉玉呼声的那一刻踟蹰,但也已至对方身前。而就在这一刻。刺杀者没有躲避,反而迎上了朝暝的剑尖。兜帽落下,朝暝看到对方右眼之中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倏然爬过。紧接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逐渐分崩离析。月辉流泻般的长发。雪白的长睫,极浅的瞳仁。被他刺中的人,分明是本该在鬼道院内等他的阿绛。……怎么会这样?阿绛的眼中倒映出少年瞬间空白的神色。她想起来了。原本的计划,在那只蜘蛛从她脑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她全都想起来了。让她去引诱妖鬼墨麟不过是一个幌子。那位主宰她命运的大人用触肢托起她的下颌端详:“不够……远远不够……以你的姿容,还不足以让拥有阴山琉玉的墨麟对你倾心。”“阿绛,你是个无用的废物,是个除了出卖身体外别无用处的废物,但你的废物之处,偶尔也是你最惹人怜爱的地方——发挥你的长处,在她身边留下来吧。”“若是能替我办成这一件事,你卑贱如蚁的性命,也算有了一丝丝的价值。”傀儡人面蛛吞掉了她的记忆,让她能够通过法家的审讯手段。如渊天大人预料的那样,阴山琉玉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世族不同,并没有杀掉她这个敌人。没有人会防备一个蹩脚的奸细。她虽被看管着,却反而与阴山琉玉身边的人走得越来越近。她在鬼道院旁听诗文。她收到了朝暝所赠的书。金尊玉贵的贵女握着她污浊的手,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还赠她新衣。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衣裳,却并不图脱下它。但一无所知的她,却在傀儡人面蛛的操控下改变了容貌,从鬼道院内脱身,追随他们至此。只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场玉京人族当街斩杀妖鬼的大戏。“……琉玉小姐……”剑尖贯穿她的心脏,阿绛倒在朝暝怀里的同时,一贯轻声细语的女子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握住了琉玉伸来的掌心。她是百无一用的废物,是卑贱的姬妾。她的主人用她熬成一副毒药,要她亲自喂她的恩人服下。但哪怕被人煎熬成药渣,她也要让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尝一尝这穿肠毒药的滋味。阿绛从胸腔中爆发出一阵几乎像是怒吼般的声响:“相里慎……将……给了渊天大人……玉山的妖鬼都……”“无量海!那个东西叫……无量海!”这是她无意窥见的秘密,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秘密是否有价值,是否能够反刺那些在背后操纵她的人。琉玉瞳孔骤缩。相里慎。无量海。这六个字如一道闪电在琉玉的脑海中劈开。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这个东西。前世在西境虞渊,就是相里慎带着百余名八境修者,将琉玉和一众阴山氏家臣拦在了关山一带。那一战,阴山氏的尸骸在关山堆成一片小山,琉玉炁海被毁,命悬一线。朝鸢朝暝为了掩护琉玉脱身,被相里慎所生擒。后来琉玉才知道,相里家是靠着一种名为“无量海”的仙药,以性命为代价,将一众三境四境的修者短时间内提升至八境。而被他们生擒的朝鸢朝暝,也成了相里慎炼药的试验品,死后被草草扔进了乱葬岗。相里慎的无量海,为什么会与玉山的玉面蜘蛛联系起来?他们在谋划什么?“……小姐,她在说什么?这是到底怎么回事……”街道上的妖鬼纷然退去,只余下扶着阿绛的朝暝跪坐在血泊中。玄衣少年昂着溅满鲜血的脸,茫然地望着琉玉。“小姐,你救救她。”周遭一片混乱的喧嚣中,琉玉听到浑身血液翻涌的声音。咸池城的街道上,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玉京人族杀了九幽的妖鬼!”“我认识他!他是阴山琉玉身边的亲信!”“地上那个是渊天大人的姬妾,他色欲熏心!强抢不成便当街残杀!”琉玉猛然回过头。说话的那道身影如一尾鱼没入人群中,如一滴水落入大海,了无踪迹。但被他煽动的人潮却一浪接一浪,朝着琉玉和朝暝的方向拍打而来。“这里是九幽!我们妖鬼在九幽岂能还被这些人族欺凌!”“将他带去见渊天大人!还有渊天大人姬妾的尸首,绝不能留在他们手里!”“杀了他!杀了他!”愚昧的、未经开化的、充满仇恨的妖鬼们。他们无法分辨方才那人所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看到眼前死于朝暝之手的阿绛,只能联想到那些曾经奴役他们残杀他们的人族修者。非人的肢体从他们的体内钻出,片刻前还与人无异的行人,纷纷展露出他们的妖鬼之姿。这便是玉面蜘蛛扎根九幽的根基。他的蛛丝潜伏在每一个九幽妖鬼的心底。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稍加挑拨,这些看似平和如寻常百姓的妖鬼,便会在一瞬间变成他的拥趗。“交出凶手!”有妖鬼在怒吼。“就算是尊后,也不能包庇随意屠杀妖鬼的凶手!”有妖鬼在咆哮。“玉京人滚出九幽!”一层一层的妖鬼围在周围虎视眈眈,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碎他们。玉簪化剑,横在琉玉与众妖鬼之间。琉玉紧握着手中玉剑,理智却告诉她,今日她绝不能伤这里任何一人。玉面蜘蛛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要他们当街手刃妖鬼,要琉玉和她身边的人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墨麟也失去九幽的民心。她绝不能动手。“我跟他们走!”身后传来朝暝带着愤怒与悲恸的嗓音,“让他们带我去见玉面蜘蛛!我要亲手杀了他!”是他没有守好阿绛,是他掉进了玉面蜘蛛的圈套。小姐绝不能因为他而成为众矢之的。琉玉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尸骸遍地的关山。朝鸢和朝暝背着她,翻过那座看不到尽头的山,将让她交给前来接应的老仆。琉玉想救他们,但到最后,却连替他们敛尸都办不到。不知是谁的触肢缠住朝暝的脚踝,拖拽着他没入人群,要从他怀里将阿绛夺走。符箓就在他腰间,朝暝却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布满血丝的双眸紧盯着玉山的方向。阴山氏的人不会怕死。他只怕拖累小姐,只怕毫无价值的死。即便是死,他也要拖着玉面蜘蛛一起死!“——琉玉!”磅礴的势一瞬间从绿衣妖鬼的周身荡开,也将琉玉耳边从前世传来的杀伐声冲散。直指苍穹的玉剑炁流冲天,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了剑刃。墨麟将满目血红的琉玉拉入怀中。“不会有人带走朝暝,琉玉,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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