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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不知道...”
“我想也是,如果我把你丢下,以你现在的状态,让你独自返回补给站,恐怕情况会更危险。”
“明哥...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都是这样?指的是什么?”
步流星感觉四肢有了力气,脑袋也不像是刚才那样昏昏沉沉了。
他能感受到胳膊被江雪明死死捏着,就像是从那条胳膊传来了源源不断的力气一样。
他的心率降了下来,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只是偶尔瞥向大海的方向,那种惊惧丧胆的情绪又会涌上来——于是他就偏过头,再也不往海洋的方向窥探了。
阿星缓了口气,他接着解释,接着问。
“不好意思,刚才我的脑袋不好使了,我是想问你......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吗?刚才在面对这片海洋的时候,我站都站不稳了。”
江雪明:“嗯。”
“嗯?”步流星难以置信地撇过头,看着江雪明——看见江雪明的侧脸,看见那个男人毫无变化的表情,就像是怪物。
这让阿星有些难以理解,他连忙补充着。
“我以前是玩极限运动的,我跳伞攀岩冲浪滑雪都没在怕的,我可是超勇的。可是在这片海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到侵入性思维里了,我感觉它随时都会毁灭我...把我卷进去,把我压进万米下的深海里,让我身体里的所有空气都排净,把我压成一块饼干。”
江雪明:“嗯。”
“所以明哥。”步流星执着地追问着:“我起初还认为,是你的灵感不达标,察觉不到我的感受,你能感觉到对吗?”
“是的。”江雪明不假思索回答:“我能感觉到,计步器的地图显示。我们一路走过来,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一直都偏往内陆的方向走,身体在排斥这片海洋。”
“这么说就没错了,看来你确实是能感觉到的。”步流星像是找到了知音,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么,您完全不害怕是么?
“不害怕。”江雪明反倒是疑惑起来:“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雪明先生琢磨着,给阿星形容着生活里随时可见的恐怖怪物。
“如果卤味生意做不下去,我想去送外卖。但是请辞的空窗期估计会很长,我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收入——这代表我要去借高利贷。
我曾经和几家借贷公司的人打过交道,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承诺能给我一笔贷款,但是代价很可能是我的妹妹。
他们在讨论白露的时候,就像是预先拟好了白露的偿债方式,安排在哪个夜总会,陪哪些人,用哪种化妆品或香水都想好了。
这让我感到恐惧,深刻入骨的恐惧,为此我才下定决心,要去学一些防身的技术。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我能带着妹妹逃债落跑。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去申请了一张信用卡,透支了几千块钱,但是有一天你找不到它了,它就在你家里的某个角落,一直在利滚利,一直在违约逾期,直到它变成呆账,无论任何时候,你都有可能接到陌生来电,通知你去处理这笔账,可是你无能为力。”
两人已经来到了洋楼面前。
拨开神秘的浓雾,之后是梦中见过的长椅。
椅背上靠着那个神秘的女人,背对着两位乘客。
江雪明拨开了手枪保险,认真执着地说。
“步流星,我重申一遍,我不是什么没有恐惧心的怪物。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包括你说的[灵感],它们都在抗拒这片海。但是我的生活里还有很多很多和它们相似的恐怖之处——
——像是城寨里有十三户人家吸毒。
——有八个老人封建迷信,家里供着来路不明的佛像,上个月说要吃婴儿的脐带来辟邪,谁知道下个月会不会割年轻姑娘的耳朵或者鼻子来开运?
——六处消防通道堵塞着,堆满了杂物和鞋柜。
——晾衣绳旁边就是入户电线,雷雨天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隔壁机场降落的飞机,飞的最低的时候,离城寨楼顶只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就像是呼啸而过的龙,每天都能听到它的咆哮,我只能祈祷着,它每次都能选对降落的地方。
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住在混沌的深渊之底,看见妹妹平安无事,我就觉得日子能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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