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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衡长得又高又瘦,细长的眉眼之下,带了淡淡的青色。静坐一隅时,恭顺沉默,很容易叫人忽略他的存在。自打在城门口见到梁婠,他垂下的眼里就布满阴云。昔日若非梁婠害得王素倒台,他也不会失了靠山,更别提险些丢了性命。自那以后,别说他仕途无望,就是活着也是东躲西藏,要不是彭城王起兵造反,他也不能重拾机会……这一笔一笔的,他时时刻刻都不敢忘。她梁婠从前是宠妃、皇后、太后……他无能为力,只能吞声饮恨,可如今她流落至此,还单单来了平芜,又怎么不是老天赏给自己的机会呢?只要把她弄到手,还有什么仇报不了,又有什么气出不了?抬起眼的那一刻,兆衡的眸中只剩温和的笑意。“梁氏固然有点手段,可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眼下她不但没了倚靠,身边还只有一个婢女。即便留下,也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又能翻出什么天?说不定这么留着她,还真能派上什么用场。”平芜刺史蹙了蹙眉,不敢苟同。“她一个失了势的废太后,能有什么用?”说完,咂摸着嘴,若有所思盯着兆衡:“兆大人该不是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吧?”兆衡笑笑,没否认:“我有没有起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等这梁氏无用了,殿下肯不肯成全我?”平芜刺史撇嘴摇头。彭城王与琅琊王并不认为兆衡是色欲上头,相反,他们对兆衡与梁氏之间的旧怨是心知肚明。彭城王满不在乎地笑了:“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不肯的?只要你们尽心尽力为我办事,我又怎会亏待你们?”彭城王侧妃出自兆衡母舅一族,两人虽是远亲,但关系多少较外人近些。现下正是彭城王用人之际,有了侧妃引荐,再加上兆衡极擅迎合,倒也混得一席之地。闻得此言,兆衡站起身,躬身一礼:“兆衡在这里先谢过殿下了。”彭城王摆手笑笑,毫不在意。琅琊王可没他们那般玩笑的心情,总不敢掉以轻心。“我总觉得这个梁氏不简单。”彭城王敛了笑,轻轻颔首,眸色很深。“无妨,来者是客。”梁婠住进王府已有三日,每日最多见的人便是彭城王妃范氏,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庭院。至于彭城王高澜,也仅在初来平芜的当天,于城门前见过他一次。梁婠心底不得不佩服高澜的淡定。倒是她主动向彭城王妃提过几次见面相谈,却都被高澜以繁忙为由拒绝了。这天,用过午膳,范氏陪着她坐在庭院里品茶闲聊,不想高澜来了。范氏柔声见礼,梁婠只是起身。高澜走近后,对着梁婠象征性行了一礼。梁婠受宠若惊。“彭城王何须如此,我如今,唉……”她垂下眼重重一叹,怨怨哀哀。高澜慢条斯理地:“无论如何,这该有的礼数不可废。”他大大方方坐下,梁婠也跟着落座,倒是范氏忙着命人添茶加水。几番寒暄后,高澜依旧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梁婠心底笑笑,索性先挑明。“来府上叨扰也有数日,一直想跟彭城王单独谈谈,奈何彭城王诸事缠身,总不得空。”高澜一愣,打了个哈哈:“都是些琐事琐事。”梁婠面带微笑瞧着他装模作样。高澜望范氏一眼,范氏会意,带着婢女退下。庭院里安静下来,只余枝叶摇动的窸窣与清脆的鸟鸣。高澜笑微微地:“皇后有话不妨直说。”梁婠抬眉看过去:“实不相瞒,我是从宫中逃出来的。”高澜顿时失了笑:“逃出来?”梁婠点头:“对,梅林中的火,其实是我自己放的。”高澜倒吸了口气:“为何?”“为何?”梁婠放下手中的杯盏,坐直身子。“他高灏忘恩负义,背弃我在先,死了还留下遗诏,想拉我陪葬,你说我岂能如他所愿?”高澜拧起眉,只瞧着梁婠不说话。梁婠也不遮掩,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彭城王若不信,可仔细瞧瞧……”高澜疑疑惑惑接过,打开信函一看,却是脸色大变。“这——”梁婠咬着牙,满是恨意:“他高灏本就是乱臣贼子,当日他犯上作乱,杀了永安王,还逼我写下废帝诏书禅位于他,后来更是强行……”说着,提起袖子掩住面,低低哽咽。高澜眉头拧得很紧。“既然如此,您当日为何不在朝堂上——”梁婠苦苦一笑:“我不是没想过揭发他,可你也知道,他的拥护者众多,就连永安王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她轻轻拭掉眼泪,又道:“况且,我与废帝的命皆捏在他的手中,怎由得我不答应?后来,他怕我闹事,便哄骗我,说待他登基,就立我为后,事已至此,我不信也得信,索性也就认命了,谁想……谁想他竟翻脸不认人,不但没有兑现属于我的皇后之位,还废了我的太后之位,活着,囚禁我,就连死了,也不放过我,对了,就连废帝,也是他派人暗杀的……”,!说罢,又低声哭了起来。梁婠挤出些眼泪,拭泪的同时,再用余光悄悄看过去。高澜沉着眉,看看掩面低泣的人,又看看手中的信函,似乎在思索这些话的真假。昔日,梁太后与长广王的传言,那可不要太精彩。他沉吟一番,传闻也罢,倒是这信,可以拿来一用……高澜猛地拍下信函,大怒:“真想不到,这个高灏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先前我以为他只是受奸臣蛊惑,谁曾想——唉,可怜广宁王就这么丧命了。”梁婠放下袖子,眼睛湿湿的:“如今,我愿全力襄助彭城王起事,不单是为了拨乱反正、替自己报仇,更想,更想有一个长久的容身之处,适逢乱世,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寻一个可靠的郎君托付余生才是真的……”顿了顿,又道:“我很有诚意的。”她说着话,眼泪就挂在睫毛上,瞧着楚楚动人。高澜有一瞬失神。梁婠无视黏在身上的目光:“彭城王稍等片刻。”说罢站起身。高澜回过神,细细打量那柔曼的身姿,忽地,他想起自己似乎承诺过兆衡——他蹙起眉。思索间,梁婠托着小巧的木匣去而复返。“让彭城王久等了。”高澜笑了下。“无妨。”也罢,待他日自己觉得腻了,再送给兆衡就是了。“这是……”“太后印玺。”梁婠打开小匣子,抬眼瞧他:“现在你总该信我是逃出来的吧?”高澜看梁婠一眼,表情严肃。梁婠也看他:“对了,我还有一事相告。”“何事?”梁婠放下小匣子,重新坐下,放低了声音:“燕州一带暴雨连绵,周军休了战。可月州——据我所知,周君回洛安平乱只不过是对外的说辞,实则是重伤在身,不能上阵。眼下他分身乏术,哪还有精力对付我们?”高澜讶然:“你如何得知这些消息?”梁婠声音淡淡的:“你且先告诉我,这消息对你、对平芜可有用?”高澜没说话。自然是极有用的。燕州一带的情况,他早有耳闻,周军的确暂停战事,忙着治灾救灾。至于周皇帝,究竟是回洛安平乱,还是悄悄养伤,却无从得知。他不是没派人探听过,可这位新帝实在神秘。高澜暗暗琢磨,不过,听闻这位周君自小身体就不好,兴许这养伤还是真的。梁婠见人沉默,又道:“彭城王不如趁这时,向周君示好,达成协议,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晋邺。”高澜嘴唇紧抿,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梁婠:“我如何能相信这消息是真的?”梁婠摇头:“坦白说,这消息是否属实,我也不能确定。”高澜不悦:“不确定?你这分明是在耍我——”梁婠笑了:“你别急嘛,我虽不能确定这消息的真伪,但你可以试探一番。”高澜皱眉:“什么意思?如何试探?”梁婠略想了想,道:“我听王妃说,前些日子你们狩猎时,俘获了十来个周兵,我倒是觉得,你不如派使臣拿着议和书去月州城,届时再将这十来人一并带去,以示诚意,若是他们拒绝,你也没什么损失,若是他们接受,这事不就成了?”高澜吸着气,只觉不可思议。“这么容易?”梁婠失笑:“我又不是哄着你同他们交手,只是建议你去求和,成与不成的,单是试一试,你又没损失,怕什么?再说,我有何理由要骗你?”高澜静下心,视线在太后印玺上停留片刻,又重新看向梁婠。“我倒是觉得今日才算真的认识皇后。”梁婠微微一愣,摇头笑了:“难道彭城王以为前朝后宫的斗争不如前线战事残酷?是,两国交战,人命堪比草贱,可晋邺呢?你该知道,并非只有真刀真枪才是危险。再说,想要在皇城里头活下来,没有一颗识时通变的心,你觉得可能吗?”高灏沉下眉,没有反驳。梁婠也不再看眉头紧锁的人,只淡淡瞧着杯中的茶汤,已见凉了。……高澜走了,梁婠握紧手里的印玺,极浅一笑。从内苑出来后,高澜揣着一肚子思绪默默走着。刚跨出内院,有人迎上来。是琅琊王与其心腹。琅琊王本欲张口,但见高澜双眉不展,只咽下话跟他往书房去。书房里,几人坐定。高澜屏退侍从后,才对几人大致转述与梁婠谈话的内容。当然,他选择性地略去一些内容。待他说完,几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琅琊王更是摸着下巴,久久不语。高澜皱皱眉,一个一个瞧过去,等待他们发表意见:“你们如何看?”兆衡看他一眼,先开口:“不管周君重伤的消息是真是假,我们眼下的确最怕腹背受敌,不如就按这个梁氏说的试试,反正就那十来个俘虏,是死是活对我们都没影响,再说了,她即便真有手段又如何,一个深宫妇人,总不能与北周有勾结吧?”,!他说完,高澜再看其他人,也都点头认同。高澜道:“其实,我同兆大人的想法一致,我虽不完全信她,但试一试也并无大碍。”话毕,几人干脆商议起议和一事。派谁当这使臣又成了首要问题。唯有琅琊王静坐一处。人群散去,他依旧愁眉不展。这个梁氏是否与北周有勾结不好说,但他们似乎都忘了一件事,昔日梁氏进封淑妃,北周曾送上贺礼。再往前算,屏州议和时,也曾听过只言片语……琅琊王揣着心事,出了王府,又回到住处。他一条腿才迈进门,侧妃便迎上来,规规矩矩行礼问安。“殿下。”“嗯。”琅琊王轻描淡写应一声。侧妃见人面色不佳,心下稍稍犹豫,还是屏退左右两侧的人。琅琊王这才微微侧目,瞧她一眼:“何事?”侧妃近前,低眉顺眼道:“前些日子,您不是让妾修书一封回晋邺吗?”听得这话,琅琊王来了精神,睁大眼睛:“如何?”侧妃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妾的那位同族堂妹命人送来的,对了,她还给妾送来一个人,说不定能帮到殿下。”琅琊王扬眉:“人呢?”侧妃态度恭顺:“在东厢住着,可要带来给您瞧瞧。”琅琊王紧皱一路的眉头终于舒展。他摇摇头,眸光意味不明:“你命人看着就成,再找个机会给他们带去。”侧妃点头:“是。”这两日的平芜城,大街小巷甚是热闹,随处可见成群的人围在一处议论。也怨不得大家议论,实在是近来城中的稀奇事颇多。听说那位几次在大火中逃生的文宣皇后,不但没像传言中所说在月台寺修行,反而来了平芜城,住进王府。没两日,彭城王又派人向周君议和,谁料那周君竟然应了。内苑雅居里。梁婠午睡后才起身。青竹帮梁婠梳头。婢女跪坐在一旁,挑选着匣中的首饰。她苦着一张脸,眼看将匣子翻了个底朝上,始终没有一件能叫人满意的。梁婠懒懒瞧一眼:“罢了,就它吧。”青竹叹气:“娘娘将就戴吧,到底今不如昔。”梁婠登时脸色大变:“好啊,如今就连你也敢奚落我了!”青竹垂首跪下:“娘娘息怒,奴婢不敢。”梁婠刚起身,有人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发这样大的火?”:()芙蓉帐:权相的掌心娇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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