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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叔叔们伸伸懒腰进屋去。孔叔说你们随意,又对沈芳契说,让他们睡你的卧室吧。沈芳契说好,你先进去吧,我会安排的。孔叔朝他们点下头,进去了。
章弦辉对苏明明说我们住酒店去吧,别打扰伯母了。沈芳契笑说:“你来的时候不是看见沙滩上的游客了吗?现在哪个酒店还有空房间啊。就住我的卧室,我和阿姨们挤一晚上。”
苏明明说好。“住酒店半夜还得赶到这里来,我是肯定爬不起来的。我就睡这里。”章弦辉点头。“离半夜还早,我们去海滩上走走吧?”她问章弦辉,章弦辉自然说好。
河汉(5)
章弦辉去车上拿了行李,沈芳契领着两人进去。底楼是一间大客厅,朝南一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得见东海。刚才在院子里,视线被围墙遮挡,围墙边又种了藤本月季,墙角种了牵牛茑萝凤仙蜀葵,让安全性更高,刚才坐着吃饭时并不知道室内望出去的景色这么好。
客厅朝北的墙上砌了一个璧炉,那么冬天室内也不会冷了,遇上梅雨天湿度高天文大潮的日子,还可以驱湿气。客厅里是一组藤条沙发,旁边配有藤条的茶几,来多少客人都坐得下。靠楼梯是一张长餐桌,餐桌后面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光洁明亮,一看就是专门设计过的。
章弦辉看了这底层的设计,暗自点了下头,简捷又实用,是理想的度假屋。二楼楼梯上去,有四间卧室,沈芳契推开靠边一间,说你们就住这里。那边三间,你孔叔一间,我们女士一间,男士一间。
苏明明问你们五个人怎么睡啊,沈芳契说:“房间里有两张床,三个瘦的挤一床,剩下两个挤一床,你不用管我们。你们休息吧,想出去玩自己出去就行,不用告诉我了。刚才吃得太多,瞌睡上来了。我去休息去。”出去时反手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章弦辉放下行李,揽过苏明明抱住,说:“过来给我抱会儿,好半天没抱了,都想不起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了。”苏明明笑,说:“一脸一嘴的油光饭气,有什么好抱的。放开我,我去洗脸去。”章弦辉嗅了下她的头发,说:“我只闻到太阳香。”苏明明问我的太阳帽你拿了没有?章弦辉说拿了,在车子里。
苏明明笑着挣开他的胳膊,去卫生间洗脸漱口,从化妆包里拿出防晒霜来涂。章弦辉简单清洗了一下,两人关上门下楼,章弦辉把车后座的大草帽拿出来,给苏明明戴上,下海滩去游玩。
从山坡上的度假村走到海边沙滩上,几百米的路,走了好一会儿,人多得像节日时的断桥,一个沙滩上全是年轻人,有人带了狗,有人带了沙滩巾,有孩子的带了水桶铲子,还有人支起了球网打沙滩排球。
苏明明按着帽子说疯了,这是来度假还是来干啥的?章弦辉搂着她的肩在人群中穿梭,只往僻静处走,走出几百米,人群稍见稀少。两人沿着海岸线慢慢走,享受海风夕阳。
岸边丛林中有一大丛开着粉色喇叭花的五爪金龙,章弦辉扯了一截下来,让苏明明站住,他把藤蔓缠在她的帽子上,一边整理花叶,一边说:“这也是牵牛花。你头上缠着牵牛花,指甲上粘着牵牛花,还说什么七夕是女儿节,不是情人节,和我没关系?怎么没关系了,就有关系。”
苏明明摸一摸帽檐,摸出手机调出镜子功能来照,说:“你不要瞎掺合,七夕是情人节那是近十年来商家的营销计策,让你们花钱消费的。七夕在古代称作‘乞巧节’,是闺阁里女孩儿们向织女求乞心灵手巧的女儿节,是穿针引线织布绣花祭祀针神的日子,和教师节记者节意思一样,是一个职业纪念日。”
章弦辉说:“我弦辉说怎么过?苏明明说:“白天从井里打一碗水,放在太阳底下晒,到了晚上,水面上会结一层水皮。”章弦辉点点头,“嗯,灰尘和水膜。”
苏明明看他理解,赞许地笑了,“到了晚上,女孩子们拈了针,往水皮上放,几根针叠在一起,放在月光下看,阴影投在碗底,看像什么,像花啊,像树啊,像人啊。这叫卜巧。”
章弦辉听着怪有意思的,说那你也卜个巧呗。苏明明说没晒水呢。章弦辉说那就明年,我一早就替你晒一碗水。苏明明说我也很多年不玩了,还是小时候妈妈陪我玩过。章弦辉问那你记得卜了个什么巧?苏明明说不太记得了,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两人说着话,苏明明偶一看手,说你看,指甲上面的紫红色花瓣已经掉了一半。明明说:“这也是卜巧呢,掉得七片,只剩三片了,说明不巧。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你知道吗?天孙被天帝罚在银河一边,理由是废织。”
“终日不成章?”章弦辉两只手圈在苏明明的腰后,摇荡着她说:“为什么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是不是想我了?”苏明明笑,“对呀,所以废织了嘛。谈恋爱耽误工作,你要是老板,你说该不该罚?”
章弦辉笑着抱住她,“你知道‘弦辉’是什么意思吗?”苏明明说:“知道呀。弦月的光辉。”章弦辉又问:“弦月的光辉是什么?”苏明明佯作不解,问:“是什么?”章弦辉说:“是明明。”
朝东的海边黑得早,海面上渐暗下来,太阳光被云层压下来,变成紫色的晚霞,透过云朵的空隙,有光线斜射下来。苏明明说这是叫“丁达尔”效应吧,章弦辉说是。
章弦辉说拍人像逆光最好看,让明明站好,他拿手机给她拍照。明明看手机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脸上有晚霞的红光,眼睛看着镜头,笑容满面,眼睛如琥珀般半透明,亮亮的,清澈见底。
她看着照片不说话,章弦辉问:“怎么,拍得不好吗?不满意就再拍一张。”明明摇头,说你看呀。章弦辉问看什么,明明说:“你看不出来吗?你在她脸上看见了什么了?”章弦辉说:“我有真人不看看照片干什么?”扶好她的帽子说:“我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美丽。”心里加一句:还有我宽广深远像东海一样的幸福。
慢慢的沙滩上游客少了,剩下有一对对的情侣、朋友、几个家庭,或坐或躺,都在等天光暗透,再遥见斜月如弯梳,上弦流辉明。
明明坐在章弦辉身前,背靠着他胸,章弦辉把她抱在怀里,问她冷吗,明明说有一点,章弦辉就抱得紧一点。章弦辉问饿了吗?要不要回去吃海鲜豆腐汤,明明摇头。章弦辉问倦了吗,要不要回去睡一会儿?明明抱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问:这样睡可以吗?章弦辉低头吻她说:怎么样都好,只要你在我怀里。
两人依偎着,过了一会儿,明明睡着了,章弦辉把手表铃声设定在半夜,也朦胧入睡。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嘀嘀嘀的手表铃声叫醒,揉揉眼睛,再摇醒明明。这时再看四周,有人搭了帐篷,有人睡在沙滩巾上,有人点起了篝火,还有没睡的,在弹一支吉它。
初七的弦月在午夜前后落入海平面以下,稍后几颗星子升起,慢慢越来越多,开始还能辨识出熟悉的星座,等群星缀满天幕,满目星辉,营火映空,再也认不出哪一颗是天津四、哪一颗是河鼓二、哪一颗是织女梭。那天空中耀眼的夏季大三角,寻常晴朗夜里抬头可见的天际辨识物,湮没在了星河之中。
河岸上方的织女星还勉强可见,河岸下方踏进河里的牵牛星化作一片光斑,而搭桥于河上的天津四,彻底与星带化为一体。巨大的银河闪烁着亿万年前的星光横亘天空,一头浸在黑沉沉的海里,一头消失在暗无边际的宇宙中。风偃海涌,云垂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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