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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是我引起的,我来负责。”章弦辉点头说。“你负什么责呀,你是能替我忍痛,还是能替我挨刀啊。”明明有些好笑,“你只需要作为我的监护人,替我在手术前签字就好。”
“你想好怎么做了是吗?”章弦辉问。“当然。我既然知道要发生什么,就早早做好了预案。我是多么仔细的人啊,我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足足十年。”明明答。
“一旦发现有症状,我会按照医生的建议,去做乳腺切除手术,再做细胞切片,组织培养,看是否根除,确定病灶消失后再做造型手术。你不用担心,只是切除身体里的一部分腺体,不要紧的。现在不是我妈妈年轻时那个年代了,医学有了巨大的进步。现在的人,生各种各样的病,有切肝的,有换肾的,有在心脏上搭桥的,有在血管里放支架的,还有每个星期都要透析洗血的。我不害怕,你也别怕。”苏明明抱住章弦辉的背,把他的头拥在胸前,拍拍他,“亲爱的,别怕。”
“那今年就不等到七月了,我们回去就查。”章弦辉眼里的泪还是流下来了。悲痛太多,眼眶承载不下。“嗯,我们回去就查,我们度完这三天的假,回去就查。”明明答。
那个下午他们哪里都没去,就在木屋地台边坐着聊天。冲绳的太阳炽烈灼热,章弦辉怕明明晒着,就随着太阳位置的转移挪动他们坐的地方。
他坐在阴影里,明明靠在他胸前,他一时摸摸她的手,一时拉拉她的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她的脸、她的耳朵、她的头顶,他要确定她在,她什么地方都不去,她哪里都很好。她不会消失。
章弦辉想着明明爸爸的心情,一时眼眶又湿了。明明说:“咱们有一说一,不许哭哭啼啼。”章弦辉想起那时的信口胡说,懊恼得要打自己几个嘴巴。
明明拉住他手,扣在自己腰间,说:“不许哭哭啼啼,不许增加我的烦恼,我自己生病还要体谅你的心情,你不是害我分心吗?”
章弦辉说知道了。“不是还没去复查吗,怎么就说是生病了?以后别说了。”明明说:“咍,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你都摸出来了,还能差多远?”章弦辉小心翼翼地轻轻按按她的胸侧,问:“你自己没感觉吗?不痛吗?我每天都摸着,为什么昨天之前就没有发现?怎么一夜之间就长出来了?”
“腺体肿大了呗。”明明说:“就跟发烧时一样,前一分钟喉咙还没感觉,下一分钟就觉得咽口水时有异物了,扁桃腺充血肥大。”章弦辉心痛,问:“是不是我们不来冲绳,它就不会出现?是不是我们昨晚不那么游泳游到脱力,它就会迟一些来?还是你这两个月太累了,体力透支了,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明明笑,“这可由不得我们做主。”章弦辉兀自不安,问:“我们再待两天不要紧吗?要不要晚上就回去?”
明明说:“这又不是外伤,不差这两天。这种病,即使到了医院,有了手术指征,也得看医院有没有床位,不是去了就能做的。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该怎么做,我都知道的。这一回去就要开始治疗,下回出来度假,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章弦辉说那我们就找个好地方疗养,天天度假。抱着她摇了两摇,问:“要结婚吗?”明明说不,章弦辉问为什么,明明说:“结婚多大件事啊,那么多事情要准备,我没那个精力。”章弦辉说那就简单点,去民政局公证就行。
明明摇头,“我和我爱的人结婚,为什么要简单?我就要隆重,我要穿婚纱,我要拍美美的婚纱照,我要在看得到海的地方办室外婚礼。”
章弦辉说好,就这么办,我们去象山办婚礼,在蓝白色的海边,蓝白色小圣托里尼别墅,围墙上开满了月季花。请孔叔送嫁,由妈妈致词,陈姨她们观礼。你穿着最美的白色婚纱向我走来,我在牵牛花门洞前等你。别墅外面是东海,东海再往东,是普陀,那是观音菩萨的道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们可以去把温州的韩东海警士长请来。要让他再伤心一回。
明明问那是什么故事,章弦辉就讲了韩东海和青梅和竹马的三角恋爱故事。明明笑说,他真是个千古伤心人啊。
冲绳(3)
日影偏西,两个人觉得肚饿,又都不想出去。章弦辉拿水果篮里的水果凑合凑合,杧果切丁,香蕉切片,柚子撕成果粒,拆开一包饼干捏碎,还有飞机上发的坚果小食,倒上酸奶,拌了一个简易的水果色拉。他拿了一把勺子,舀一勺给明明,自己吃一勺。
聊了一下午,最初的震荡过去,章弦辉不像刚发现时那样紧张了。他看着明明吃酸奶水果,勺子边碰到了嘴角,沾上了酸奶,他用拇指擦去,回手放嘴里吮净,又喂她一勺杧果,说这个杧果好甜。明明说嗯,又香又甜,我觉得杧果和酸奶是绝配,杧果好像生来就该做甜品。
章弦辉把空水果碗放回桌子上,拿了湿纸巾给她擦嘴。他站在她身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明明裙子领口里的胸脯。明明这两天都没穿内衣,柔软轻薄的裙子映出她美丽的胸型。
他看了一会儿,说:“这么美的胸……”他蹲下,把脸埋进去,嗅着她的体香,再抬起头,看她的脸,摸她的手臂。“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明明啐了一口,说:“我哪里不美了不漂亮了?你讲。”
章弦辉坐下,笑着拉起她的手,说真的,没有一个地方不美,连手指都美。他一下一下摩娑她的手指。“古人说美人儿肤如凝脂,指如春葱,如果有人觉得这个比喻不对,那就是没熬过猪油,葱也剥得不够多。”明明笑,说你心情不错啊,都会开玩笑了。
“那不是受你的影响吗?你这么淡定,我也不得不处之以淡。”章弦辉看着她的脸在夕阳的橙光里变成暖色,心里也暖暖的,问道:“你一直不受这个事情困扰吗?”
明明揉揉他耳朵。“那我也打个比方吧,你高考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事情吗?它会困扰你吗?不是一样的三更起五更眠,也就过来了?从上初中起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也就不会觉得害怕,只当是时候到了,该去完成这件事了。”
章弦辉想一想,觉得她说得对,说我明白了。又问道:“你在结婚时那么不投入,也是这个原因吗?为免爸爸担心他死后你无枝可栖,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明明就势躺下,头搁在他腿上,仰脸看着他,说:“这件事一直困扰你,是吗?”章弦辉摸着她的头发说:“我一直觉得你对婚姻的态度有点消极,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不该对婚姻毫无激情。当然我在今天早上就明白了,你是在找个洞穴躲进去。你是怕你万一病了没人做监护人,给你的手术单签字吗?”
明明笑,“那医院每天接收那么多的急救病人,都是有人签字的吗?”章弦辉说你说得对,是我想差了。
“就像考试,有的人不知道会考多少分,估分时估低了,填报志愿就填了杭师大,其实明明可以考进浙江大学的。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将来能遇上谁,我的打算是我要好好活下去,争取活过我们家族女性寿命的极限,活到五十岁。”明明认真说:“再怎么样,五十岁不算英年早逝了吧?五六十岁是中年人死亡的一个高峰。我如果能活到五十岁,就是到了均值,不算遗憾。”
章弦辉点点头,说:“我们公司上个月就有人突发心脏病瘁死了,才五十二岁。我不是还去参加葬礼了吗?就那天。”明明说我记得,你还让我把你唯一的那套黑西装拿出来熨。
明明说:“既然我的目标是考杭师大,那么我就不去想毕业后进阿里巴巴,我想平平淡淡活三十年。你想想,你在二十岁上大学时的目标订在了三十年后,还算没计划吗?这计划很长远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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