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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宜年睡醒的时候,喉咙里像是含着一把火。
爸妈在吵架,压低的音量仍旧轻而易举地穿透已经有十年之久的安置房的薄薄的墙板,传进宋宜年的耳朵。
“乐乐马上就开学了,你就不能跟你老板说说?哪儿有人过年还压工资的。”妈妈李清华的语速很快,抱怨的语句像是机关枪扫射。
宋广平回答:“三哥也是真没钱,他啥时候差过咱们的钱?”
“也就你拿你那个三哥当好人,”李清华没压住火气,音量陡然彪高,“他请县长吃饭一次几千花往外掏,欠你这俩子儿半天给不上。”
宋广平也来了脾气:“那你怨谁?当初不是你不让去跟陈四去镁砂场吗?”
“陈四就是什么好人了?”
……
剩下的,就是一对贫贱夫妻对于往事倒豆似的抱怨,是是非非的,从下岗到现在也没理论出个结果。
宋宜年将被子拉到脸上,闷闷地出了口气。
捂了一整夜,被子里的气息也是浑浊的,闻着不舒服。
她漂亮的黑色眼珠盯着泛黄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看着外面李清华和宋广平的吵架有不可收拾的势头,她伸手关了电热毯,一鼓作气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三下五除二套上线裤、毛衣,最后披上居家的便宜棉袄,推开卧室门。
跟按了什么开关似的,客厅里的吵架声戛然而止。
宋宜年是这个家里的太阳,只要她在,李清华和宋广平就围着她转,然后让这个家保持一种平衡。
生活的困顿,二十年夫妻的不满……无论是多大多小的矛盾,都能隐藏在平衡之下。
他们常说的话只有两句。
一句是,要不是有乐乐,我早就不跟你过了。
还有一句是对宋宜年说的,他们说,乐乐,这个家都指望你了,你千万要有出息。
宋宜年不知道到底什么才算有出息,但大人们夸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拥有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和澄澈的大眼睛,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不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一条粗粗的马尾,一丝不苟地露出额头,是乖学生做派,走在路上都有人夸她好看。
她成绩也好,常年排在年纪前五,宋广平和李清华爱在楼下跟邻居吹嘘她的成绩;
她见人爱打招呼,这个姨,那个叔的,记得很牢,从来不出错,大家就夸她大方爱说话。
宋广平和李清华都满意她这样。
于是她从小到大都这么做,倒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喜欢这样,还是不喜欢。
吃过早饭,爸妈都殷勤地围着宋宜年嘘寒问暖,宋宜年背上书包,准备去图书馆。
她走出家门,顺着老旧的楼梯下楼。
不少人家在楼道里积酸菜,冬天又不通风,楼道里有股难闻的酸臭味。
她一次迈两级台阶,飞快地离开楼道,走进一片银白的雪地里。
雪早就停了,太阳挂在天空,阳光照得晶莹的雪地发亮刺目,宋宜年眯起眼睛,眩晕了一下。
然后一深一浅地往公交站走。
雪天路滑,公交来得晚了些。
这个时间,车上没有什么人,宋宜年上了车,就看到后排朝她打招呼的那只手臂。
“乐乐,快来。”乔思瑶喊她。
宋宜年和乔思瑶当了五年同学,分享过许多青春的秘密,关系还不错。
乔思瑶先问她借数学作业抄,然后拉着她讲八卦。
“乐乐,你知道吗?咱们班要转过来一个男生,从京城来的。”乔思瑶说,“我妈说他成绩很好,家里好像特别特别有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乔思瑶的妈妈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从老师那里知道的消息,就靠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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