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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霜秋,绥安已是冷风萧索,石路边的白杨树叶簌簌地往下落,铺满沿街十里地。
今日是难得的天朗气清,午后暖阳,摊贩遍布市坊,挑着担卖豆儿糕、马奶酒的,提着篮卖香袋儿、新果子的,支个桌椅挂牌占卜的,比比皆是,吆喝声此起彼伏。店铺掌柜见自家大门被遮拦,纷纷派出伙计清扫门庭,有的干脆招揽了客人进店去,有的甚至和摊贩你一言我一脚地吵起来,撞到了路上成批的马匹运输队,队长赶紧跑来检查马儿受伤没,急得冒出了一串北疆语,拽着人一定要讨个说法,周围一下围成了个圈。
在圈外挤不进去的小女郎气得跺了个脚,转身继续和香袋摊主商量着价钱,余光忽而扫到缓缓走来的一人一马,一时忘了和摊主讲到了哪,怔怔地望着。
蓦地,她将手中的香包一抛,扔到那男子身上——
赠君相思意,莫负女儿香。
摊主一见便急了,紧紧扯住小女郎的衣袖,吵嚷着不让走,没付钱哩!
牵着马的男子停下脚步,辨认出怀中的物件,有些无奈地走过来,将香囊还给了她,作了个揖便继续向前走了。
小女郎依依不舍地望着那长身玉立,卓然于闹市的青衫隽影,直到消失在了巷口才回过神,霎得红了脸。
男子正是摆脱了沈初六,从兰香楼出来的裴瑾,她牵着马转入另一道巷子,却见三五成群的小孩们嬉闹在一起,几乎把石道占了个满,嘴上还叮叮当当地唱着歌。
裴瑾并不着急,靠在马上好整以暇地听着。
却听:
“血泪账,怎不恨,
一十四岁请戍边。
蓝溪川,黄雾疆,
鬼将军,长缨枪,
鼙鼓震天斩胡虏,
铁骑过处百姓康。
杀牛羊,备酒浆,
为吾英雄报牛马,
何人还记金阙堂!”
裴瑾已经直起身,听得心下一颤,便要拉住一个孩童细细询问,却慢了一步,那些孩子似是被面色阴沉的大人惊吓到,纷纷逃散去,速度快得眼花缭乱,转眼便消失在了巷口。
裴瑾眉眼间尽是冰冷。
自古功高震主者,未有好下场。这首歌谣明显来者不善,如今已到了孩童传唱的地步,她却未收到任何消息,甚至沈初六也未提过,便是被有心掩盖了。
在廉州,能跨过沈初六的,除了他自己,她想不到其他人。
巷道风啸尘起,飞沙走石久久不止,带走了她身上仅存的烟火温气。
其他她不管,穆家人,谁也不能动。
廉州府衙外,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秀气少年在门口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还不停地向外张望着什么。
直到看见突然出现在街口的一人一马,整个脸庞倏地亮了,当下便直奔而去。
还未站定,话珠子劈里啪啦地就砸下来:“主子,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嘛?慕昕日日盼日日望,眼都望穿了,头发也抓秃噜了,你还不回!你当时就轻飘飘地说了句出门去办件事,我以为一天呐,也就办完了,谁知一连八日杳无音讯,八日啊!早知如此,我是说什么都要跟着主子的!还有啊!你的药......停了这么多天,我日日过得心惊胆战,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等萧大哥回了我便去领了罚,慕昕这个当奴才的没照顾好主子,愧对申先生和阁主的叮嘱!”
裴瑾看着慕昕欷歔流涕的娃娃脸,心虚地咳了一声,作声哄道:“哪有这么凶巴巴的奴才?让爷瞧瞧,唔——明明鬓发如云,青丝如绢,便是我瞧了都好生羡慕,一点也不秃。萧淮那厮,便是真敢罚你,我也一并收拾了他,再把他卖了给你买乳饼吃可好?”
说着她变法似地掏出了一个油纸袋,那油纸袋上明晃晃地闪着兰香楼的大红印。
“喏,爷从兰香楼带的,祖宗赏个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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