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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雪（第2页）

当时很乱……不！当时是静悄悄的！她努力想着当时的场景：她提着从西域来的一把弯刀，偷偷溜进房间，然后看到婶娘惊恐地盯着她，大声喝问她要干什么！叔叔躺在床上，他已然病入膏肓，皮包骨头的头拼命扭着，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奇怪的歪着头，你为什么不说话？

少年人的残忍总是混杂着令人心碎的天真，她提刀逆光站着，笑了。

她问：“我没长大之前你们欺负我，随意吆喝我，现在我长大了你还是这么大声对我说话，那我这不白长大了？”她尾音上扬，极力压着愤怒和狂喜，让自己表现出一个大人该有的样子。

大人什么样子？还是小孩子的她问。

贺蕴君弯腰，抚摸上婶婶的脸，真是肤如凝脂啊，她谓叹一声。接着温热的血液溅射到她身上，她摸摸自己的脸，沾了一手血，又笑了。

贺蕴君不断晃着头挣扎，很想让自己从这场梦魇中醒来。

那只手的触感不是最后那个活死人一样的叔叔，而是年轻时候的他。那双温润有质的手总是掐上她脖子，把她从地面提溜起来，她蹬着腿挣扎，然后最终被扔在地上大口喘气。

她又摸上那道刀痕，脖子一凉，浑身哆嗦。

那个人又来了，他可真讨厌。贺蕴君转过身，背对着床沿不再理他。

一阵低沉的说话声响起，又进来一个人坐下，一股清香的草药味道飘过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好像远在天边，只能听个依稀零落，一个很年轻的男声说，她这是怎么回事。

“噢，原来是给我看病来的。”她努力侧耳倾听，但另一个声音很小，苍老虚弱，故而什么都听不清。

老郎中游历江湖多年，他很肯定地下了定论：贺蕴君有些精神错乱。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姑娘道：“公子不用担心，老朽行医多年，这点还是可以打包票的。”他把手放在火盆上面烤火，舒展着十指，“她身上的伤都差不多好了，脖子上那一刀虽然深但也不致命，被马车撞到的也不严重，只是皮外伤。就是这个脑袋里面啊，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也可能是思绪太纷乱，一时缠住糊涂了。”

他转而看向斜坐着的霍衡，“那具体是什么原因，就得等她情绪稳定时问了。我见过很多江湖中人，或一朝大仇得报疯了，或经年情感一朝喷薄疯了，这都很常见。按你说的这几天她一直醒醒睡睡，要么大吵大闹，要么发呆出神，这是很标准的病例啊！你就好好看着她，跟她说话要温和，很快就会好的。”

老头儿有些倦怠了，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霍衡点点头，低头道谢：“多谢先生了。”

说完二人便起身，走到门口，外面已是残阳如血。

老头儿摆摆手让他别送了，“进去吧，进去吧！去看着她，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厨房的好酒烧鸡我自己闻着味儿就去啦！”他哈哈一笑。

霍衡也笑道：“那行，老先生您慢点，我就不随着了，让上官带您去。”说着，他向庭中静立的女子招招手。

那女子步履生香，拾阶而上，走到二人身边偏身行礼：“公子。老先生，这边请吧。”她绽放出一朵温柔的笑容，右臂向前一伸。

老郎中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夸赞道：“哎呦，多标致的女娃娃！”上官烟大方一笑，辞别霍衡就引着他离开了。

霍衡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才转身进屋。

一进屋，他便看到屏风后面站着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蜡烛的照映下，像皮影戏里的角色。他缓缓踱步过去，屏气凝神。

贺蕴君偏头听着他的脚步声，也收敛了气息。她手里握着一个火钳子藏在自己身前，两个尖头烧地滚红。两人距离不断拉近，她闭上眼，那股隐隐的檀香气又飘过来。

她忘记了自己被撞，又被霍衡救回来的事情了。

一定是这人救的自己，不管他有什么企图，但确实救了她。可她不知为何，还是本能地拿起了火钳。

霍衡慢慢逼近，他注意到火盆里的钳子不见了。大概离屏风还有三步的距离，他轻轻叫道：“贺—蕴—君。”一字一顿，明朗清晰。

千钧一发之际，贺蕴君突然全身松弛下来，弯腰不断喘息，把火钳子扔到火盆里，点点星火飞溅出来。

她长发披散着，一直垂到腰际，白衣胜过那夜的大雪。

霍衡走到她旁边俯视着她，眼中是如湖水一样的淡漠无澜。

她仰起头，眯着眼艰难吐息：“霍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