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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错什么了吗?”期期垂下脑袋,一根根的掰着自己僵直的手指,“他这么轻易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给我。他还没吃到今年的香椿头和炒槐花呢,他每年春天最爱那一口了,你让吃完再走啊。”
周遂瞬间缄默。
期期爷爷今年八十九了。虽然这次的脑溢血没能来得及抢救回,走得很遗憾,但从另一角度来说,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去对老人家来说没有太多痛苦,其实也不能不算做喜丧。只不过他们祖孙二人多年来朝昔相伴,甚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所以期期此时此刻的精神恍惚,周遂也是发自内心地能够理解。
他只是觉得不安。
期期声音中空晃着的寂寥让他感到心慌。
她的骨架柔细,皮肤极白,本就给人一种恍若透明的纤弱感。叠加着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疲惫,似乎在无形间又加重了她身上本就挥之不去的破碎感。
人在空虚和绝望之中,很容易放弃从前的自我坚守。或是贪图行乐,或是任性纵欲,或是无畏行恶,可这些劣行就像撒旦的诅咒,最终只会令人泥足深陷,在沉沦中失去所有。
周遂很庆幸,在自己徘徊于生死的关口时,是期期拉住了他。所以此刻的他不敢走远,也不能走远。他要守着她,他要拽住她,就像她第一次遇见自己时做的那样。
“期期,香椿头和炒槐花,我们头七的时候做给爷爷吃,好不好?”
头七不行。
期期嘴上没说话,却在心底默默盘算着。
估计要等到两月后的这个时候,菜市场上才有那些卖。只不过等到那个时候,自己会在哪,自己还在不在,她也不知道。
爷爷是个善良的人。
虽然期期并不相信这世上的善恶能在现世得报,但却不得不承认在爷爷下葬那一刻,日光冲破延绵数日的细雨阴霾,给了艰难踱步的她一丝奇异的慰藉。
但那也非常短暂。
下葬前的一套仪式十分冗杂,又是烧香,又是烧纸,还要给爷爷的“新邻居”分发食物。烟尘滚滚之下,期期竟麻木到没掉一滴泪。
仪式做完,陵园的工人开始蹲下来用水泥封板。周遂给工人们散完烟后,开始和殡葬一条龙的人清算最后支付的价格。一条龙的人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在等钱的间隙都笑说老爷子这辈子也算是有福气,能找到这样孝顺的孙女婿。
周遂一时不知从何解释。
期期也无意辩驳,只是捏紧了自己的包带,从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绕开。
“你要去卫生间吗?”周遂问。
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
一只黑色羽毛的鸟儿在他们头顶尖利地叫着飞过。期期的脚步没有停顿,继续朝陵园的山上走去。
这一带位处市郊,山群延绵而幽远,看起来像团团乌云般虚幻。周遂有些担心,在确认完剩余价格并支付后,他连忙循着期期的方向向山上爬。不得不承认,连日的疲惫让他的体力也有些下降,没走几步就开始有些气喘,所以他更是难以想象近日来几乎滴水未沾的期期是靠着怎样的毅力爬上这样的高坡。
只是追上期期,看清她举止的那一瞬,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山巅之上,期期面无表情地把整瓶矿泉水倒在了景观带的泥土上,继而毫不嫌脏的徒手活成稀泥,抓起一把,转身就朝着一块墓碑抹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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