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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屿然独自坐了一面,温禾安就挑了他对面坐,他曲着指节搭在窗边,道:“杜家三郎,五娘开了春就成年了,去岁家里长辈就在为这事张罗准备,好几户外岛上的人家都得到了消息,如今都翘首以盼候着。”
温禾安一听就懂了,但许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确认:“杜三郎与五娘,兄妹?”
陆屿然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皮一掀:“外岛有上千户人家,人不少,可人员固定,邻里间彼此熟悉,鸡毛蒜皮的事都能传遍一个村头。我们若不做掩饰,白天进去,晚上身份就能被摸个底朝天。”
他说的这些,温禾安怎能不知,她略一沉吟:“杜家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陆屿然看着她,那意思很明显。
“有关外岛的口径,是你麾下侍从审出来的?”
温禾安好奇心不重,分寸感又不轻,很多事她先前都没问。
她到底是温家人,而今再落魄,只要还有回去的打算,就不能肆无忌惮打听巫山的事,只是现在真卷入这份冒险中来了,先前没问的东西,就不得不问清楚。
“怎么会?”
陆屿然直截了当地回:“我脑子尚算正常,不会被任何人临死前丢出的一句话遛到数万里之外的穷乡僻壤来。”
温禾安听得好笑,她觉得陆屿然很有意思,有些时候说出的话透着种阴阳怪气的嘲讽,跟平时高高在上,尘埃不染的样子很是不一样,有种……与众不同的反差。
“我亲自提审了他们。”
陆屿然见她眼里笑吟吟的,没当回事,凛声提醒:“用了离魂术。”
温禾安脸色微凝,心中倒也不意外。离魂术是九境强者方能施展的术法,极其残忍,搜魂夺魄,轮回不再,经由此法搜出来的东西和被人嘴里说出来的不一样,嘴巴会骗人,魂魄与记忆不会,所以一定是真的。
外岛上绝对有和塘沽计划扯上关联的存在。
“没事,我做好准备了。”她整整袖摆,温声说:“你接着说,杜五娘名唤什么,性格如何?”
杜五娘名唤杜音遥,正是及笄之年,绮年玉貌,青春烂漫,喜欢一切绚烂的,花朵样式的衣裙与别出心裁的铃铛耳饰,是个被家人呵护着娇宠起来,不谙世事的天真女郎。
想要什么东西都不管不顾,认为在这个年龄,撒娇仍可解决一切人生难题。
夸张到什么程度呢,他们一共三头牛车,前两头载着人与银两,后面一头什么也不放,专给五娘堆叠起了各色裙子,褥子。
温禾安听完,沉寂半晌,觉得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难题。
她悄然将车帘掀开一看,见崎岖的山道上,有不少这个时节套上牛车,从州城中赶往外岛收购皮毛,药草和春茶的商队,他们混迹其中,丝毫没有令人起疑的地方。
放下车帘,她低头沉思,索性将陆屿然那日给的腰牌拿出来,目的明确地在里面翻找起来。先是一面铜镜,再是篦子,铅粉,青黛和几盒香粉,又是王管家叫自家夫人置办的女子手帕,缠花披袖和银球软靴。
陆屿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搭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
温禾安将铜镜放在另一面长椅上,自己则半蹲下身摆弄那些堆在一起的瓶瓶罐罐,裙摆如同花瓣般叠在绒毯上。她用根七彩缎带缠上柔软的发丝,将它们用篦子梳得齐齐整整,绾成个娇俏的随云髻,用手指沾上口脂,均匀涂抹在饱满柔软的唇瓣上。
再点了点花粉在双颊上,渐次晕染。
甜滋滋的沁人香气开始在车内飘荡。
“我只能尽力试一试。”她起身,色泽鲜艳的唇翕张,声色变得清甜:“杀人放火,拷打审讯乃至千里流亡我倒是都干过,这样的尝试还是头一回。”
“总感觉有些别扭。”
温禾安低低叹息,当着陆屿然的面将开了双面的刃片塞进袖里的隔层中,那雪亮的色泽从陆屿然眼底滑过,紧接着是一根软鞭,发丝般贴上她的腰身,被垂地的披帛遮得严严实实。
她尝试着动了动左臂,发现只要不做大动作,已经没有痛感了。
温禾安安安静静坐回陆屿然对面,眼瞳灵动如点星,问:“像不像。”
她顿了顿,试探着喊他:“阿兄?”
陆屿然霎时回神,若不是亲眼见眼前这少女袖里藏刀,腰上藏鞭,不知哪里兴许还揣着瓶毒,他险些要被神乎其神的描妆技巧和这双乌溜溜宛若晨露般坦荡无邪的眼睛骗过去。
可他现在只想笑。
冥冥之中,又觉得自己很是危险。
陆屿然见过温禾安很多面不同的模样,她杀人于千里外,血溅百尺;她拍案而起,威仪万千;她的全然热情,偶尔的迷糊,以及满腔冷酷。
他很想知道,重重面具下,哪个才是真正的温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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