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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螓首蛾眉,清眸明净,泪痕划过的脸依然明媚生动,半启的樱唇含着对未来的万千憧憬,一切都美好得像初遇她时那微雨燕飞的春天。他朝她微微倾身,他的手缓缓地向她腰间伸出,只要一着力,便可把她拉至自己怀中。
她一刻不舍地凝视他,他知道她在等待,然而他的手停在离她三寸处,迟迟未揽上去。
就在这风声稍歇的间隙,他听到楼下隐约传来的人声,似有什么人在交谈着上楼。
赵元佐决然收回手,朝刘娥淡淡苦笑:“不行的,你是个好姑娘,任何时候都能活得朝气蓬勃。沉沦是我的宿命,而你注定不会甘于沉沦。”
这个答案没有使她退却,她凝眸追问:“那么冯姑娘呢?你为何愿意接纳她随你沉沦?”
他沉默须臾,然后道:“她和我,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刘娥品味着这几个字,循着与他相左的思路,作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说,她身份高贵,与你相等?”
赵元佐没让心底的那丝错愕形之于色,忽然觉得她这样理解也很好,索性坐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和居高临下的姿态,承认:“是的,盛世通婚取士,焉能不问门阀。她是个合适的人。”
刘娥咬唇,让唇齿间的锐痛压过心里的痛,尽量让语调如常:“若出身寒微,男子便不能立于庙堂之上,而我,连陪伴你的资格也没有?”
赵元佐如旧温雅的浅笑无懈可击:“是的。”
刘娥徐徐站起,两滴泪珠随之坠落,她迅速倔强地抹去。
“忘了我,”赵元佐轻声道,“就像忘记‘掬水月在手’的诗一样,这并非难事。”
刘娥点着头退至门边,幽然一笑:“再见了,元佐,你是一首我不曾读完又终将忘却的诗。”
她转身欲走,却闻门外步履声近,纷繁迭沓,似有三四人。其中一人是杨都监,正扬声对他人道:“二大王、王都知,我家大王今夜醉酒,恐怕此刻不宜见客,怠慢二位。容我先行禀报,请大王稍整仪容,再接待二位。”
赵元僖的声音响起:“我奉父皇之名前来探望大哥,兄弟相见,何须客套,正好与大哥把酒言欢。”
王继恩亦随即对杨都监道:“官家未召楚王入宫参加宴集,是怕大王觉得累,有碍将养,然而时刻记挂着大王,特命我等带酒肴来请大王同品,并非宣诏,大王亦不必多礼。”
刘娥听出王继恩的声音,想起涪陵县公宅往事,不禁变色。而赵元佐听到赵元僖行近,亦面色一沉,立即抓起榻边一件自己的斗篷,朝刘娥抛去。
刘娥接住斗篷,霎时会意,披在身上,拉风帽蔽住面容,在门外之人推开门的那一瞬朝外冲去。
门外撞见的第一人是赵元僖。刘娥低首从他身边奔出,沿着楼梯朝下跑,转侧间风帽滑落,赵元僖但觉一道熟悉的侧影一闪而过,心里一激灵,大喝一声:“站住!”下意识地转身去追。
王继恩与杨都监见状亦暂未进阁中,而是朝楼下追了几步,然后引首探看楼下情形。
赵元佐晃悠悠地起身,走过去关上门。然后提起酒注子,挥臂将酒液尽数倾倒在阁中书画纸张上,再拾起那幅美人掬水弄月的画卷,在蜡烛上点燃,手一松,画卷飘落在其余洒有酒液的书画上,一丛丛烈焰像伏地而起的舞姬,在他迷离醉眼中妖娆地扭动着,而他巍巍然立于中间,在这金红焰火的映照下露出了苍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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