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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这个年,长平侯府过得格外安静。除了初一进宫贺岁和去西府吃年酒外,其余的时间,褚映玉都是足不出户。转眼就到元宵节。元宵节有灯会,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有杂耍百戏,舞龙舞狮等节目,十分热闹。特别是到了晚上,街上的花灯迤逦,火树银花,亮如白昼,人群如织。因元宵节这日京城里没有宵禁,城里大多数人都会出来游玩。往年的元宵节,长平侯夫妻都会特地带小儿子和小女儿一起出门游玩、看花灯。褚映玉有时候会和他们去,有时候他们会遗忘了她,没人特地来叫她,于是她也安静地待在家里。看今年的情况,长平侯夫妻俩是不会带一双儿女去看花灯了。褚映玉对元宵节的花灯也没什么兴趣,若不是寄春提了一句,她甚至没察觉到,原来已经到元宵了。“小姐,您今晚要不要去街上看花灯?”寄春兴致勃勃地问,“去年夫人和侯爷带二小姐和世子一起去看花灯,将您留在家里,今年他们肯定是不会去的,若不然您就去罢?”说到这事,寄春心里就愤愤不平。侯爷和夫人有时候的举动,仿佛当长女不存在般,不管去哪里,好像会忘记了她,直到回来后,才想起落下一个女儿。每当看到小姐被他们忽视、遗忘,寄春就气得不行。褚映玉摇头,低头翻着佛经,“外面冷,不去。”“小姐,去嘛。”寄春劝道,“一直待在府里,人都会闷出病来,不若今儿您出去走走。”寄春现在很希望小姐能开心一些,出去走走看看,说不定她的心情会好一些。褚映玉有些无奈地看她。若是其他人说这些话,她会无动于衷,但寄春的话,没办法视若无睹。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无条件地对她好,那只有寄春了,她们之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虽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寄春笑嘻嘻地看她,“小姐,说不定七皇子殿下也会去看花灯呢?到时候你们若是能在街上来个巧遇……哎呀,书里是怎么说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别乱套诗词。”褚映玉纠正她,“人家那是关于七夕的词,现在是元宵节。”寄春道:“反正奴婢读书不多,哪管它是关于什么的,适用就行。”主仆俩正说着,秦嬷嬷进来,富态的脸上都是笑容,“小姐,七殿下派马车来接您了,说请您一起去看花灯。”褚映玉:“……”寄春一脸惊喜,“好啊好啊,快给小姐更衣。”她高兴地招呼其他丫鬟,“弄云、弄月,快过来伺候小姐。”弄云和弄月原本是秋藜院的粗使丫鬟,年纪不大,十二三岁,做事毛毛躁躁、笨手笨脚的。她们本不应该进屋里伺候的,只是年前褚映玉将一批人遣送回正院,伺候的丫鬟不够,也懒得去要人,直接将弄云弄月提为二等丫鬟,到屋里伺候。两个丫鬟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经过关嬷嬷的一番调|教,倒也伶俐许多。褚映玉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是高高兴兴的,不扫她们的兴,由着她们簇拥着自己去更衣梳妆。元宵佳节,亦是年轻男女难得出门游玩、见面、幽会的日子。这时候,未婚夫妻一同游玩,并不会有人说什么。寄春和弄云伺候褚映玉穿好衣服后,秦嬷嬷给她梳头。弄月捧着首饰,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弄坏了那些首饰。她的年纪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中最小的,人看着瘦伶伶的,皮肤还有些黑,长得就像颗豆芽菜似的,然而她的力气却是最大的,吃得也最多。褚映玉会挑中她,除了人比较老实本份外,也因为她的力气大。每次见她提着两桶洗澡水进来时,都不带喘一下,而且还能走得飞快。这样的丫鬟放在身边,还挺有安全感的。褚映玉穿戴整齐后,看向镜子里的人,眨了下眼睛。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里,肤光如雪的少女盛装打扮,嘴唇难得涂了口脂,红艳艳的色泽,多了些少女的鲜活明媚。“小姐真好看!”寄春夸道,满意地想,这么漂亮的小姐,等会儿七皇子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寄春怀揣着某种欣喜,跟着褚映玉一起出门。来到门前,果然见到停在那里的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马车看着十分低调,上面没有任何标志。驾车的是一名侍卫,侍卫旁边还有宁福儿。宁福儿见褚映玉出来,脸上堆着笑,褚姑娘,您来啦,您请上车,殿下在等您呢。”褚映玉很意外,“七殿下也在?”这时,马车的车门打开,便见七皇子陆玄愔从马车走下来。他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发现穿得好像不多,不若在安王别庄时那圆滚滚的模样,便问道:“冷吗?”褚映玉道:“还好。”陆玄愔带她上马车。马车看着寻常,实则里面另有乾坤,布置得格外舒适。褚映玉坐下来后,马车的车门也关上,车窗用绡纱蒙着,车里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眼睛一时间不适应这样的昏暗。这时,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褚映玉眼睫微颤,就想将手缩回去,幸好对方也没有执意要拉她的手,而是顺势地松开,一个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手炉放到她手上。被冷风吹得冷冰冰的手突然就温暖起来,褚映玉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他在查看她手的温度。她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暖手炉,没有说话。虽然不去看,仍是能感觉到对面那人在看自己,那道视线无法忽略,有若实质。上辈子时就这样,两人待在一块儿,他总是在看自己,像是在审视她。褚映玉努力地让自己习惯,反正上辈子被他看了三年,这辈子还是赶紧适应。褚映玉渐渐地放松下来,努力忽视车里还有一个人,注意力转到车外。透过那绡纱,能隐约看到车外的情况,马车已经驶出长平侯府所在的巷子,朝着东大街而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起来。天色已暮,街道两边挂着点燃的花灯。马车里的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行了一路。她在看窗外,而他在看她,两人谁也不说话,像是一种默契,又像是无形的隔阂,谁都没有试图去打破它。直到马车停下来,车外响起宁福儿的声音:“主子,褚姑娘,到了。”马车的门打开,陆玄愔先下车,然后转身扶着褚映玉下车。下车后,褚映玉就要将手收回来,哪知那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殿下……”她有些羞恼,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拉扯扯总归不好。陆玄愔盯着她脸上的羞色,不仅没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轻声道:“没事。”褚映玉无奈,还想说什么,他已经牵着她朝前走。这时她才注意到,马车停在一处酒楼前,陆玄愔牵着她的手进了酒楼,上了楼上的包厢。包厢里的窗开着,这里的视野非常好,能看到下方人流如织的街道,以及不远处明亮的灯楼,还有在夜色中泛着星光点点的内城河,内城河上的画舫幢幢,在寒水中飘荡。宁福儿让人送了些吃食进来,还有刚沏好的清茶。褚映玉抱着暖手炉,视线从窗外转到旁边的人身上,看他从容地坐在那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又给她递点心。褚映玉:“……”褚映玉不禁想起年初一时,在皇后宫里,他不断给她塞点心的行为。是什么让他觉得,她爱吃那些点心的?“殿下,我不饿。”她摇头,拒绝了他的投喂。陆玄愔凝视她,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不赞同,似是认为她在说谎,开口道:“太瘦。”他说她太瘦了。褚映玉想起上辈子,他也曾说过她太瘦,然后厨房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甚至从宫里要了两个御厨回来。因为这事,她还被那些妯娌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顿,说她娇气,吃不得苦,私底下甚至有说她是狐狸精,媚惑得陆玄愔都不在意她替嫁的事之类的。许是想到上辈子的事,褚映玉的心情又有些不太好,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殿下看错了,我不瘦的。”陆玄愔看她脸上的神色,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怎么生气了。还有,他不是用眼睛来看的,而是亲自上手抱过,知道她是真的瘦。幸好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不然褚映玉可能不仅是生气。褚映玉最后还是被他塞了两块点心。没办法,当某人固执地要投喂她,若是她不接,就一直盯着她,是个人都受不了,还不如直接吃了,省得他一直盯着。皇后说得对,陆玄愔这人看着冷冽,不好相处,其实有时候非常憨直,一根筋似的,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歇息了会儿,陆玄愔问道:“走吗?”闻言,褚映玉点头,也不想一直这么坐着,便站起身,然后发现他有些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要出去逛逛吗?陆玄愔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抚她的脸,在她要后退避开时,已经克制地收回手。他心里其实很高兴。因为他发现,只要他开口,她总能理解他的意思,不会像某些人,总会露出愚蠢和迟疑的模样。果然,他们上辈子就在一起了,这辈子才能在初识之时,便有这般的默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楼。酒楼附近的一条街上都是卖花灯的,陆玄愔看到街上不少年轻的女子手里都拿着花灯,便买了一盏精巧的兔子灯给她。“给你。”褚映玉看看兔子灯,又看看他,沉默地接过。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下来,街道上行人也越来越多。陆玄愔带着褚映玉顺着人流而走,伸手护着她,以免她被人冲撞到。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玄衣黑发,气质卓越,灯光为那张清隽的脸镀上一层暖色,越发的俊美逼人。不少姑娘的视线都偷偷地往他身上瞄,等看到与他同行的褚映玉时,又遗憾地收回目光。褚映玉也感觉到那些视线,抬头看过去,发现路过的姑娘没一个不回头的。她有些恍悟,仰头看他,这才想起,七皇子陆玄愔当年未去北疆前,不过十来岁,便已经传出美名,这美名大多数与他的容貌有关。她努力地回想曾经的惊鸿一瞥,十来岁出头的少年,在春光中骑马而来,昳丽得雌雄莫辩,若是他穿上女装,只怕都没人会怀疑他的性别。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陆玄愔低头,问道:“怎么?”褚映玉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盯着他发呆,立即扭过头,直视前方,“没什么。”两人顺着人流走了会儿,然后拐进一条巷子。这条巷子的人少,不过并不冷清,巷子中有不少卖吃食的小摊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摊子上的雾气袅然,充满人间烟火的气息。两辈子褚映玉都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京城并不熟悉,是以也不知道他带自己去了哪里。陆玄愔带她来到一处卖元宵的摊子前。摊子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高高瘦瘦的,妻子身形微胖,容貌平凡,但脸上的笑容很亲切,带着善意。妻子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位客官要吃元宵吗?要几碗,什么馅儿的?”褚映玉极少在外吃东西,看向某位皇子。“一碗,芝麻。”陆玄愔说,带着她在路边的桌子前坐下来。那桌子凳子都很矮,没有上漆,看着有些发黑。褚映玉适应力很强,并不觉得有什么,如常地坐下来,不由抬头看向某位皇子,发现他居然也视若无睹,并不觉得这样的环境难以忍受。她难得惊奇起来。老板很快就将煮好的元宵端过来。碗里的元宵很大,个头饱满,共有十个,意喻十全十美。褚映玉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只要一碗,这样大的元宵,若是让她吃,她最多只能吃三个。元宵节有吃元宵的习俗,最好和家人一起吃元宵。褚映玉没想到,他会带她来吃元宵。老板显然已经习惯年轻小情侣之间共吃一碗元宵的事,碗里放了两个调羹。褚映玉:“……”褚映玉见识过陆玄愔讲究的一面,什么都要好的,衣食住行无不精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金尊玉贵,本也是如此。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可以坐在这种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坦然地和她分食一碗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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