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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隆冬腊月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褚映玉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纷扬而下的大雪,雪已经下了好些天,断断续续的下,时下时停,屋檐上堆积了不少雪,从屋顶砸落下来,一个不慎就会被兜头砸了一脸。陆玄愔走进来,看到她坐在那里,不禁有些无奈。每当她的心情不好,便喜欢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年四季皆如此。每每见此,他心里会闷闷的,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会想起上辈子她在窗边等他归来时的身影,大多时候是孤独寂寞又隐忍的。陆玄愔走过去,将她抱回床。“睡罢。”他说道。褚映玉将脸埋在他怀里,他身上的冷香很好地安抚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慢慢地放松下来。她低声道:“王爷,苏媃和暗九已经将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也有了人证,明儿我便进宫请皇祖母作主。”陆玄愔拍抚着她纤瘦的背,嗯了一声。“王爷,明儿你别进宫,我自己一个人去见皇祖母。”她又叮嘱道,不想让他掺和进来。陆玄愔没说什么,哄着她睡觉。只是褚映玉并不怎么睡得着,好不容易入睡,却是噩梦连连。她满头大汗地惊醒,看到被自己吵醒的男人,嘴唇微微一颤,低声道:“王爷,我梦到她了……”陆玄愔手一顿,知道这个“她”是真正的孟蓉,静安郡主。“我梦到她在生孩子,她很痛苦……原本她可以活下来的,可是……他们不愿意让她活着,她就这么生生地疼死了……”她语无伦次。虽然知道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才会做这样的梦。可她仍是难过得不行,痛苦难抑。后半夜,褚映玉实在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熬到天亮。陆玄愔也陪着她熬。天微微亮时,褚映玉就爬起来了。她的脸色不好,眼底泛着青色,满脸倦容。然而她的精神又是亢奋的,压过身体的疲惫,让她看起来无比的冷静、坚定,勇往无前地面前即将到来的事。陆玄愔担忧地看她,想劝她好好歇息,明儿再进宫也行,却又知道她心里的仇恨,若是不让她宣泄出来,一直积压在心里,她会更难受。褚映玉坐在梳妆台前,哪里没看出他的担心。她嫣然一笑,柔声说道:“王爷,你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能撑得住的。”穿戴整齐,褚映玉走出门,准备进宫。今日天气很好,昨儿夜里雪就停了。一大早,下人们就将屋檐和廊下的积雪都扫了,以免影响到主子们出行。陆玄愔不放心,送她进宫。对此,褚映玉没说什么,默默地接受他的体贴。马车停在宫门前,褚映玉整了整衣服,正要下车,被他拉住。她疑惑地转头看他。“映玉。”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定定地看着她,“别怕,有我。”褚映玉有些好笑,面上也露出笑容,说道:“王爷,我不怕的。”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嗯,我知道有王爷在,我不怕。”她笑起来时,温婉动人,又像个漂亮的小姑娘,很容易让人为她心折。明明看起来那般纤弱,必要之时,又能坚强地面对。陆玄愔说不出让她别那么坚强、可以依靠自己的话,他希望她依靠自己,在他的庇护下过得无忧无虑,却又明白,有些事情仍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褚映玉坐着宫里的软轿前往慈宁宫,陆玄愔则去承乾殿拜见圣人。今儿虽然没下雪,风却很大,冷风从软轿的布帘吹进来,吹得人的脸皮发麻。褚映玉的背脊挺得笔直,望着前方,一双眼睛并无焦距。直到软轿停下,外头有宫人小声提醒慈宁宫到时,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双手用力地揉着眼睛,将眼睛揉得红通通的后,便低头下轿。-慈宁宫里,太后刚醒来,在宫人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听说雍王妃来了时,太后有些懵,说道:“这天儿还早,雍王妃怎么就进宫来了?”不管是后宫嫔妃过来请安,还是命妇进宫请安,都是看时间的,很少会这么早就过来打扰。当然,褚映玉这雍王妃在太后心里的地位是不一般的,纵使她这一大早过来,太后也没有觉得不合规矩,只是纳闷她为何来得如此早。禀报的宫人道:“奴婢也不知,不过看雍王妃的脸色不太好,好似哭过了。”“什么?”太后吃了一惊,“莫不是谁欺负她?”然后赶紧让人将她叫进来。褚映玉低着头走进慈宁宫,看到太后时,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扑通一声跪下,哭得肝肠寸断地叫道:“皇祖母,您要为孙媳的母亲作主啊!”太后被她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她将茶盏放下,赶紧道:“这是作甚?你母亲怎么啦?”心里却纳闷起来,长平侯夫人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要给她作主?其实说起来,太后这一年多没见过长平侯夫人,早就将她忘到角落,旁人也识趣地不提她。像太后的身份,她的身边永远不缺讨好的人,一旦许久不曾被她提起,就要作好被她遗忘的心理准备。这也是为何很多宗室女眷时不时要进宫给她请安的原因,就是怕被太后忘记。太后虽因庆阳大长公主之故,施恩长平侯夫人,可在褚惜玉让她丢了那么大的脸,让她差点对不起皇后和嫡亲的孙子后,便也迁怒起长平侯夫人,觉得她教女无方。听褚映玉突然提起长平侯夫人,她心里是不太乐意的,她可不想给长平侯夫人作什么主。褚映玉眼泪潸然,凄切地哭道:“皇祖母,孙媳近日才发现,原来长平侯府里的那位,并非孙媳的亲生母亲,孙媳的亲生母亲早在当初孙媳出生时,就已经死了!”这话石破天惊,瞬间整个慈宁宫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悚然地看着她。褚映玉伏跪在那里,哭得肝肠寸断,呜咽地道:“皇祖母,您一定要为孙媳的母亲作主啊!她当年被人害死,还被顶替了身份,死不瞑目,孙媳每每想到此,便觉痛彻心扉,恨不得出生时便随母亲去了才好,省得留在这世上,被人如此作贱,认贼作母……”太后懵了好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你的母亲早就死了?那现在长平侯府里的人是谁?”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相信庆阳大长公主真正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些年被她招进宫里,频频施恩的不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女儿,而是一个冒牌货,甚至将自己骗得团团转。褚映玉哭得伤心欲绝,“她不是孙媳的母亲,是外祖父靖国公与外室所生的女儿孟芙……”接着,她将当年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慈宁宫里静悄悄的,只有雍王妃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却格外的清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一个令人悚然的真相。“……许是母亲在天有灵,让孙媳时隔多年,碰巧遇到当年伺候过母亲的一个老人,从他那里得知真相。”说完,她再次深深地跪下,哭道:“皇祖母,请您为孙媳的母亲作主啊!”太后坐在那里,好半晌都没出声音。这事太过骇人听闻,也太不可思议,让她一时间无法相信。不过看她哭得那般伤心,太后还是道:“映玉啊,你先起来罢!”看她哭得浑身颤抖,都担心她哭坏了身子。有宫人过去,将褚映玉扶起来,扶到旁边坐下。太后看她哭肿的眼睛,眼底有浓重的青黑之色,极为憔悴,一看就知道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得知这样的真相,她休息不好也是正常的。太后心里其实已经相信几分。为人子女,若非遇到这种可怕的事,哪会贸然揭穿它,毕竟杀母凶手中还有双亲之一的生父。太后年轻时,听说过民间的一出杀母案,因为杀母的是生父,是以那些作儿女的,居然选择原谅了杀人凶手。理由也简单,他们不能不孝。只是,他们对父亲不能不孝,那对母亲就能不孝了吗?太后震怒不已,“他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混淆皇室血脉,杀害皇家郡主!”再看褚映玉,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害死的孟蓉,还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女儿,更是怒不可遏,当即说道:“来人,去将长平侯夫妻和靖国公带进宫里,哀家要好生问问他们!”等宫人出去后,太后想到什么,又道:“去请圣人过来。”靖国公到底是朝中重臣,当年也是以军功起家的,太后纵使气恨他的行事毒辣,却也没有冒然处置他。不过光是一个混淆皇室血脉,就足以定他的罪。**坤宁宫。皇后刚起,便听说雍王妃进宫,直接前往慈宁宫,而且是哭着进去的。她的神色微凝,叫来宫人给她更衣。宫嬷嬷低声道:“娘娘是要去太后那儿?”皇后嗯了一声,淡淡地道:“雍王妃是本宫的儿媳妇,她遇到这种事,本宫这当母亲的,总要为她讨个公道。”昨儿夜里,她收到儿子让暗卫送来的消息,知道儿媳妇今日要进宫找太后作主。皇后乍然得知儿媳妇的身世真相时,也愣了下。不过她到底是皇后,跟着圣人从潜邸到皇宫,母仪天下,经历的事不少,倒也不觉得这事有多难接受。宫嬷嬷也是知道真相的人之一,她叹道:“以前只觉得雍王妃是个可怜的,长平侯夫妻俩太过偏心,没想到还有这般缘由。”说得也是,当母亲的再偏心,也不会偏心成这般,除非那不是她的女儿。皇后轻蔑道:“本宫素来不喜她,以前觉得她太过势利,连儿女都能利用,现在倒是明白她为何如此。”一个以外室女身份长大的女人,而且自己母亲原本还是父亲的正室,却阴错阳差,憋屈地成为见不得人的外室,导致自己的出生也极不光彩,成为奸生女,要说心里没怨恨是不可能的。孟芙当年敢李代桃僵,替代孟蓉的身份,未尝没有处心积虑的安排。只怕她早就打着这主意。凭什么你能以嫡女的身份,风光无限地活在这世界上,我却只能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奸生女?孟芙能这么多年伪装成孟蓉,不被人发现,除了长平侯和靖国公的帮助外,肯定也有她自己的刻意为之。或许在孟蓉生前时,她就刻意地模仿孟蓉的性格、行事和穿衣打扮,这才能骗住那些认识孟蓉的亲朋好友。从中可以看出,孟芙的性子里的果断、贪婪和势利。她想要堂堂正正地活着,摆脱奸生女的身份,于是窃取孟蓉的身份。虽说代替的是别人,连名字都是别人的,可对于孟芙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若不然,孟芙作为外室女,永远都不可能嫁入大户人家,不可能有郡主的身份,被世人敬重。她选择了一条能让她名利双收、富贵无双的路。纵使这条路很惊险,一旦被识破便是灭顶之灾,她仍是选择如此,富贵险中求,莫过如此。皇后是女人,看多了世间百态,其实能理解孟芙的选择。但不能说这是对的。既然她敢做,那便要有心理准备,一朝暴露,血债血偿。**元康帝刚下朝,正准备考校皇子们的差事做得如何,慈宁宫的宫人过来,说太后有事找他。以为太后那边有什么紧要的事,他也不迟疑,直接带着几位皇子一起过去。刚进慈宁宫,元康帝和那些皇子敏锐地察觉到出事了。特别是太后脸上余怒未消,坐在一旁的雍王妃哭红了双眼,形容憔悴又可怜,让人不免怜惜几分。见到元康帝,太后就怒气冲冲地说:“皇上,哀家活到这把年纪,从未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恶毒之人!皇上,你一定要给庆阳作主,不能因她不在,就不管她,让她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元康帝听得一脸懵,连那些皇子也很懵。陆玄愔坐到褚映玉身边,看她红肿的眼睛,心疼得不行。元康帝迟疑地问:“母后,庆阳姑母怎么了?”这人都死了快二十年,还能有什么冤情需要管的?太后震怒地将长平侯府当年发生的事告诉他。元康帝听后,震惊不已,“真有此事?”然后又问了一句,“可有证据?”不能因为雍王妃的一面之词就定靖国公和长平侯夫妻的罪,这事还要讲究证据。在场的那些皇子们也看过来。他们惊讶地看着褚映玉,原本只是跟着父皇过来给太后请安,顺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哪知道会听到这般骇人听闻之事。再看与雍王妃坐在一起的陆玄愔,免不会惴测,不知道这事是雍王妃自己查出来的,还是老七帮的忙。褚映玉站起,哽咽地道:“父皇,儿媳自是有证据的,不然也不敢贸然打扰皇祖母。”然后又说,“证人已在宫外候着,皇祖母刚才让人去传他们了。”元康帝的神色稍缓,打量她一番,见她说得笃定,连证人都有,心里已经信了八成。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若无证据,雍王妃也不敢直接进宫,将它闹出来。正说着,皇后也来了。皇后进来,先是给太后、元康帝请安,等她听说长平侯府的事,亦是震怒不已。“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居然胆敢杀害当朝郡主,戕害皇家血脉,恶毒之极!”皇后怒声喝斥,“皇上,母后,你们一定要给可怜的雍王妃作主啊!”听到皇后这话,元康帝这才想起,雍王妃还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当年他能顺利地登基,庆阳大长公主这位姑母是功不可没,母子二人其实也承这个情,是以这些年,不管对靖国公府,还是对长平侯夫人,都多有恩赐拂照。太后会高看长平侯夫人一眼,抬举褚惜玉、褚瑾玉这对龙凤胎,更多的是看在庆阳大长公主的面子上。然而现在,当他们得知,长平侯夫人不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女儿,那对龙凤胎更不是庆阳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真正的庆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反而被丢到青州独自一人长大,活得艰难无比。这么一想,两人顿时怒火中烧,更是恨极了长平侯夫妻和靖国公。很快便有宫人进来禀报,说证人带过来了。来的证人不少,除了老吴和萍儿外,还有长平侯府的其他下人,当年伺候蒋氏母女俩的下人,以及蒋氏母女俩居住的巷子里的邻居,以及孤鸿道长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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