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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没围过去的喜娘聚在一处,小声的讨论起这非比寻常的新娘子。
年纪较大的长辈的确是知道全德酒居的竹老板曾有个女儿出生,这个竹老板自从丧妻之后,一直没有再娶,倒是小妾一个接一个的迎回家里,却没有任何一个有孕,而亡妻为他生下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前面两个儿子被征召去当兵,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剩下一双儿女的竹老板把幼子当成唯一的命根子,仔仔细细的教养著,预计要把酒居传给他。
但是这个小女儿,只有零星又琐碎的消息。
听说为了这个小女儿的教养,竹老板在她满五岁之后,就送往深山里,交给寡居的姊姊,每个月初会派人送点东西上去,像是女儿家的饰物或用品等等,但是不准小女儿下山回家。
年纪稍长的喜娘压低了声音,批评道:“说不准啊,若不是这次林家少爷中了解元,要迎小妾庆祝,那竹姑娘恐怕会像她姑姑一样,终老山林。”
“竹老板没这么狠吧?那好歹是他的女儿。”
“女大不中留,要不是这次攀上镇长家的亲事,竹老板说不定还可惜嫁女儿要花费的嫁妆。”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年纪最小的喜娘扁扁嘴,“要是我,才不要给人做小妾哪!”
“说得是,做小妾,一个正当的名分都没有。”
“还不晓得正房要怎么整治人呢!”
“竹老板也真没个做爹的样子,居然把女儿卖人。”
“越说越不像话。”年纪最长的喜娘听不下去,一个个敲过去,喝令道:“别人家的家务事,轮得到你们来嚼舌根?说不定竹姑娘嫁过去能一片和睦,触什么霉头?!”
挨了揍的小喜娘颇不服气,嘟起嘴巴,“全镇的人都知道,林少爷去赶考的时候,根本一头栽在妓院里,那个榜首的解元名号说不定还是买回来的呢!他敢做得,我们说不得?竹姑娘嫁过去是做妾,多委屈啊!”
“那是她的命。”年纪最长的喜娘横瞪小喜娘一眼,用最传统的说法逼得她忿忿的闭嘴。
整场辩论与闲话,安静不作声的新娘子其实都听得见。
风向顺著她,话音都会飘过去,而喜娘们越说越大声,纵使假装自己聋了,也能多少听得一、两句,更何况牛背上坐著的,是被强押著嫁人,连嫁给谁都还不知道,更不晓得是去做妾的新娘子。
那才刚及笄,在漫长的时日里离群索居,什么都不知道的新娘子,以一种安静的,几乎是认命的沉默姿态,坐在牛背上。
几个扛嫁妆的朴拙大汉用同样的沉默端详她。
相对于心里隐隐有著害怕、恐惧于自己终将落入同一种境地的喜娘们,这些大汉所注视的是和她们不同的视点。
牛背上的新娘子是那么的沉默,将自己的背脊挺得笔直,无论牛只怎么摇晃,日光怎么强盛,山道多么崎岖,她都不曾动摇。
很刚强的性子啊!几个大汉互相交换目光,然后暗叹一口气。这样的性子,哪里做得了人家寻欢生子用的小妾?
没有人对这件在利益交换下成立的亲事抱持良好的愿景,然而作决定的毕竟不是这些旁观者。
而作下决定的两方长辈,正乐呵呵的等著新娘子绕完小镇,回到夫家。
至于新郎官林家少爷,正躲在假山背处,笑著调弄娇滴滴的小婢,心里不无期盼的等著将要入门的小妾。
忽然,地面隐隐震动。
扛嫁妆的大汉们首先警觉,霍地站起身。
喜娘们被大汉的动作吓著了,紧张的望向彼此。
然而安静的坐在牛背上的新娘子,却在这时抬起低垂的头,以一种悠然而轻盈的弧度,转向了隐藏在密林之中的径道。
有一股什么轰然的力道,正往这边奔来。
仿佛命运的滔天洪水。
浓郁的血腥味,仿佛实质一般的扑卷而来。
在见到人之前,已经先嗅到那股铁锈味。
守护著新娘子的大汉们绷紧神经,将包围新娘子的圈子再缩小一分,而喜娘们双目含泪,咽著声音不敢出,浑身颤抖如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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