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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小七便在他那向来万事都扰之不浊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格外鲜明的讽刺之色。
“熬过?”他咀嚼着这两个字,面上的嘲意越来越重,“倘若出身真那么容易熬过去,那这世间士庶之别便没有那么重了。”
人活一日,出身便如形随形跟随一日,于尊贵之人是白骨堆成的荣华锦绣,于卑微之人是附骨之蛆般的遮天暗影。
而像他们这种被世俗看做本不该生下来的人,更无法逃离生长出来的泥沼,还要时时忧虑再次跌回其中。
自己陷下去,或是被蓄意追究的人推下去。
有那样一个真正能接纳自己的人已是天大的慰藉了,可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时,瞧见的还是满目疮痍。
“有那么一个人不厌恶我,哪怕只有她一个,那便够了。”小七看着他不置可否的神色,又想起他们二人之间那捉摸不透的情愫,突然便有一股恶气从肺腑中升起。
于是她道:“你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只是此时离了阿玉满心怨气罢了。”
一时之间静默非常,外头赶车的何穆挥鞭的力道都轻了些,不由腹诽,这位将来的小主子怎么偏挑玉娘子那一套大逆不道的样子学……
不过主子此时心情的确不虞。
谢衍冷笑:“你说自己熬过了出身,那我问你,日后可情愿让自己的血脉留存?”
霎时间小七便绷紧了唇角,僵硬道:“……不会。”
“不会便好。”谢衍自顾自斟了一杯已经冷透了的水,将心中那丝恼怒燃起的火浇灭了,漠然道,“我可不想让自己挑的人还是家天下的做派。”
帝王之位长久囿于一姓之中,换来的便是皇家将百姓堆起的权柄视为己物,无度挥霍。
小七只觉此人今日太过反常,且对她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不似以往平静淡漠。思来想去她终于察觉了端倪,抬头定定看着他。
“阿玉抱我了,你生气。”
眼见他面色冷下去,小七知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不由生起扬眉吐气之感。可而后又想起种种令人作呕的男女之事,隐隐生出些担忧与惧意,“你若逼她做那种事……”
虽说对他不近女色之名早有耳闻,可那不是别人,那是阿玉。
如同她抗拒不了阿玉抱她,他自然也抗拒不了同她接近。
忆起山洞那夜烧灼的痛楚,谢衍只觉喉咙里的言语都难吐。最终他还是道:“你既知晓我在大同教的一些旧事,便知晓我不会。”
这是难以欺瞒过自己真心的谎言,可眼前这个还未通男女之情的孩子信了,甚至格外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阖上眼,想起留在金陵的掌珠。
想起她疏离恐惧落下的泪;她脸颊蹭在自己掌心时的温软触感;她裹着自己的衣袍睡在青石边,火光映出的身姿纤细又伶仃,勾起他万分的惧与痛。
在他看不到她的这些时日,她会再生出去普度寺的念头么?
在回到金陵看到那个成为“圣上”的自己后,她会再变得疏离难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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