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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平放在木架上,一端夹着竹签,上面用小楷标注着名字。陆珩在书架前看了一会,突然抽出一本书。他翻了两页,笑道:“确实很怪。他出身在锦衣卫家庭,喜欢看书,看的还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些奇谈志怪。这种性格,在锦衣卫里相当少见了。”
王言卿问:“那锦衣卫子弟常见性格是什么样,二哥这样吗?”
陆珩手指拈着一页,慢慢翻看,缓声道:“不。我也是怪胎。”
王言卿笑了一声,走过去道:“二哥才不奇怪,哎,这里怎么湿了?”
陆珩手里那本书有几页被打湿了,边缘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浅褐色的痕迹。王言卿上前嗅了嗅,陆珩手里端着书,没料到她突然凑近,赶紧用手背捂住她的鼻子:“你胆子可真大,小心有毒。”
王言卿拨开他的手,不满道:“你自己直接拿着都没事,我只是靠近闻一下,又没有碰到。”
陆珩合上书,插回原位,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王言卿说着,细细皱眉,努力回想刚才的味道,“上面的东西好像是茶?他看书竟然这么不仔细,都将茶泼上来了?”
“幸好是茶,如果是有毒的东西怎么办?”陆珩用帕子擦拭手指,然后按住王言卿的肩膀,将她带离书架,“你这个毛病不好,得改。”
书桌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间,过道只留出来窄窄一条,他们两人得紧贴着通过。旁边就是一张卧榻,中间摆着小几,看起来是梁榕看书累了休憩之地。王言卿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但陆珩似乎对这张榻很感兴趣,打量了很久,突然弯腰,看向卧榻边缘。
王言卿跟着陆珩的视线看去,见侧栏的黑色木漆上有几道划痕,细细的,看颜色还很新。陆珩手指按了按划痕,眼睛从榻上扫过,似乎在丈量距离。王言卿等了一会,试着问:“二哥,你发现什么了?”
陆珩起身,拍了拍手,摇头不语。另外几人已经看完卧室了,梁文氏发现陆珩和王言卿一直在书房里,赶紧走过来,问:“两位怎么在这里?北屋阴冷,恐会冻着两位贵客,两位快出来说话吧。”
梁文氏的声音又高又尖,乍然从门口响起,都吓人一跳。陆珩没做表态,竟当真出来了。陈禹暄和族老已经停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一起往正房走去。
王言卿故意落在最后,趁前面人不注意,她靠近陆珩,用气音说:“她平常声音不是这样,刚才来书房找我们时声音变尖了,音量也比平时大。她看到我们查看书房很紧张。”
陆珩比王言卿高许多,她不想让前面人听到,只能踮着脚尖,尽力凑到陆珩耳边说。她说话时,气息若有若无扑在陆珩脖颈,蹭的他有些痒。陆珩握住王言卿的手,主动俯身,问:“嗯?”
王言卿以为陆珩没听到,只好又说了一遍。陆珩唇边噙着笑听完,回眸,似笑非笑瞥了王言卿一眼:“你看人还真是细,连声音都注意到了?”
这一趟出来陆珩算是发现了,撒谎不仅要控制表情,动作、肢体、声音都要配套,哪怕音量比平时高一点,也会被王言卿听出来。在她面前说谎,还真是艰辛。
王言卿和他说命案,他竟然还说笑。王言卿静湖般的眼睛重重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这个姿势两人距离近,陆珩都能感受到王言卿衣领里若有若无的暖香。他握紧王言卿的手,乖巧领骂。他们俩这样一耽误,又和前面人落开很远。梁文氏觉得这两人很怪,路上悄悄注意他们,发现他们落队后,梁文氏不住往后面看,皱着眉问:“陈千户,您府上这两位侍从是什么关系?”
就算王言卿不是陈禹暄的小妾,一个侍女和侍卫走这么近,也有违礼教了。陈禹暄一路上努力装瞎,结果竟被梁文氏点出来了。他摸了下鼻子,笑着说:“梁太太有所不知,这两位是……兄妹,不必避讳男女大防。”
梁文氏哦了一声,往后面瞥了一眼,忍不住嘀咕:“兄妹?看起来长得也不是很像……”
陈禹暄就当听不到。这么一番折腾,王言卿也发现前面人在说他们,王言卿下意识要退开,被陆珩拉住手。陆珩指尖缓慢摩挲王言卿的腕骨,漫不经心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我还指望卿卿帮我解惑呢。”
她帮他?王言卿挑眉,深表怀疑。她觉得陆珩已经把事情推导的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她帮忙鉴谎。王言卿压低了声音,慢慢说:“不敢当,二哥心里门清,何需我来多事?我反倒是一头雾水呢。”
陆珩低笑一声,一双眸子认真看着她,说道:“这话我不答应,卿卿今日可帮了我不少忙。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这一路走来梁家规矩还算严整,梁氏女为何会通奸呢?卿卿,其中曲直,就仰仗你了。”
陆珩表情如此真挚,王言卿近距离面对这种眼神,都有些无地自容了:“不是,二哥,我只是……”
陆珩覆住王言卿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掌收紧,无声又坚定地包容了王言卿:“没事,你无需向我解释。你的病情我已经听说了,失忆不是你的错,你对所有人都怀有戒心,这是好事,我怎么舍得怪罪你呢?”
他的掌心温暖坚实,让人不自觉想依赖,王言卿自醒来后茫然惊惶的心像是找到停泊点,立场不知不觉向他倾斜:“二哥……”
陆珩含笑抚摸她的头发,将她脸侧的发丝整理好,欣慰道:“你没事就好。是我失职,没保护好你,害你被人埋伏,失去了记忆。”
王言卿听出信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陆珩手指从她脸侧流连滑过,最后落到王言卿的手背上。他的手比王言卿大很多,两只手虚虚拢着,轻而易举就把她纤长玉手包围。陆珩指腹不紧不慢在她的手腕上摩挲,问:“还记得自己名字吗?”
王言卿摇头,陆珩说道:“无妨,我都记着,我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你听。我名陆珩,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暂代指挥使一职。你叫王言卿,是大同府军户王氏女,七岁那年你的父亲王骢战死,同年五月初十你的祖母李氏病亡,你成为孤女,祖田被人侵占,亲戚却不愿意收养你。那时我的父亲在大同一带督战,他实在看不过去,就将你接回陆家。你来陆家那年我十二岁,你我总角相识,青梅竹马,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我在家中排行二,所以你也跟着他们叫我二哥。”
陆珩语调轻柔,声音平静中带着些怀念,灵犀灵鸾几乎都以为是真的了。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说真话,王言卿的身世经历是真的,陆松的督军经验也是真的,但西北防线那么长,陆松压根不认识王骢,谈何收养王家的孤女?
何况,锦衣卫过得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陆松资质平庸,唯独谨慎,他绝不会把无亲无故的女子带回陆家。然而陆松已经过世,王言卿并不知道这些,她被陆珩的语言触动,脑海深处模模糊糊生出些感应来。
她没有在陆珩脸上看到丝毫说谎的迹象,而自己体内悲伤、感恩等情绪也在印证,王言卿再无怀疑,马上接受这是自己的二哥:“二哥,那我为什么会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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