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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我的脸颊,低首叹道:“说来还要感谢故去的左相。我能与你厮守,多亏他割爱成全。”我想不到他竟提起李适之,有些发愣。王维又道:“他待你,也可算得上极好了。他身后凄凉,连儿子都教李右相杖杀,你心中可有愤恨?自他死后,你便不曾饮过酒。”
我怔住,说不出话。王维的目光染了酒意,却显得愈发清明笃定,如他手底的乐声一般清澈:“你是我的枕边人。你的心思,我焉能不晓得?你想为他复仇,是不是?”
“……是。”
“好,我陪你。”
我呆呆望着他。
“但……等到阿母去世,我为阿母终丧之后罢。”他说。
“好。”
“阿母尚在,我们不要惹祸,万一殃及阿母……”
“好。”
我抱紧了他。
他又弹起了琵琶。乐声悠悠流着,流过长安的春夜与冬日,流过辋川的白石与青草,一直流过了几个春夏。
清簟疏帘对坐时
天宝九载三月,他的母亲崔老夫人去世。他离朝丁忧,隐居辋川。
他居丧期间,我不好与他共同居住,只能偶尔去看一看他。
——他变得很瘦很瘦。
这一年的年底,安禄山入朝,受了无数厚赐,皇帝更命令在长安亲仁坊为他起一座宅院。春日来时,我终于设法约见了安禄山,踏进了这所宅邸。
“一别数载,阿妹愈发秀雅了。”他命仆婢端来茶果,笑道。
我拿起茶杯,饮下一口茗汤,温热茶水滚过咽喉,熨帖暖润。我举目看四周陈设,只见银平脱屏风旁边的架子上,摆着小玛瑙盘、金花银盆之属,安禄山身上则穿着紫细绫衣,皆是他生日时皇帝与贵妃所赐。
当年我在幽州时,以及离开幽州以后,都与安禄山保持着联系。他因我与李适之的关系,一度对我过分谨慎奉承。但我只作与他投缘,时而去寻他喝酒,摆出性气相合的样子,表面上也算是交下了这个朋友。连诈死的事,我都没有瞒着他。只是,从前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只想寻个机会毒杀他,而现在我年纪渐长,又与王维情投意合,行事时不免考虑许多,况且,与他交结的过程中,也一直有些下不去手。
安禄山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诚恳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这是真的。
我将茶杯放回案上,笑道:“东平郡王‘河岳诞宝,雄武生材,万里长城,镇清边裔’,是国家的栋梁之才。郡王还肯拨冗见我这个小小女子,我当真感激之至。”那几句话,是皇帝前两年封他为柳城郡开国公时的圣旨里的。
啊,这时的安禄山,还是国之长城呢!
他挠了挠头,局促道:“你只管胡吣。安禄山岂是那等忘旧之人?你若再称我‘郡王’,我可要赶你出去了。”
我扑哧一笑:“不敢了,不敢了。阿兄近来可好?此次入京,能留多少时日?”
“咳,圣人要我多留几日,伴他打球、走马。贵妃也要与我叙话——是以今日与阿妹不能久谈,还望阿妹宽宥。”
我笑道:“阿兄蒙圣人、贵妃深恩,自是要尽心相报。这一年来边疆诸事可定?阿兄前番与我的书信中说,有意一举平定奚、契丹。”
安禄山笑道:“我入朝时献奚俘八千人,圣人命吏部在考课之时将我评定为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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