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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上场的只有寥寥几个士子,我与李适之隐身在高台旁一间酒家的二楼上,看得意兴阑珊,直到有一个约摸三十岁的士子连续打败了数名挑战者,我才稍稍提起兴致,问旁边的人:“那个士子叫什么?”
有人回道:“那士子方才自报姓名,名唤杜甫。”
我精神一振,不想这就遇到了盛唐的又一位大诗人!李适之许是见到我的容色,笑道:“卿莫非是看中了那个士子?”
我顾不得他的取笑,只管死死盯着杜甫。只见杜甫向台下一拱手,笑道:“还有哪位郎君赐教?”举动间意态飞扬,正是年轻时的杜甫该有的恣肆之态。
这尚是开元年间,这个杜甫还不是天宝乱后吞声而哭的少陵野老,而是一个尚被盛世哺育着的自信青年,笑得随意又骄傲,露出洁白的牙齿,襕衫下摆随着秋风飘动,也自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风流高举。
我真是爱绝了他眉间的那一抹骄矜。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妾斗胆,愿与郎君比试。”此时读书被视为男子之事,群众见有女子应声挑战,不由得兴奋鼓噪。
我向后一靠。李适之拍了拍我的手背,问道:“怎么了?”我低声道:“是绮里。”李适之颔首,叫杨续通知弓箭手们做好准备。
粟特少女往往肤白胜雪,美貌逾常,年纪略长后则不如汉人女子耐老。经年未见,绮里的面貌依旧美艳,神态则更加从容了。她上台后,说了自己的名字,又向杜甫一礼。
杜甫还了礼,出句道:“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这是他自己数年前游龙门山奉先寺所作。
绮里淡淡一笑,接道:“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杜甫一愣,张着嘴,一时没有说话。台下有群众起哄催他,他才惊问道:“这是谁的诗作?”
绮里笑道:“这是妾家主人,青莲居士李讳白之作。”
“原来是李太白之作!”杜甫稍作思索,答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杜甫也接了两句李白诗:“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百花仙酝能留客,一饭胡麻度几春。”
绮里继续以李白诗接道:“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杜甫道:“帏屏无仿佛,翰墨有馀迹。”
绮里仍然接了李白诗:“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如是比拼了五十余轮,任杜甫出什么句子,绮里只以李白诗相对。最终杜甫向绮里一拱手:“早闻李太白诗名遍天下,不意他的妙句竟这样多,连他的侍女都渊雅之至。甫甘心认输。”
杜甫气量倒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小,对一个侍女拱手认输,好像也没什么心理障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侍女是他极为崇拜的李白的侍女。
绮里站在台上,扬声道:“还有哪位郎君、娘子愿意赐教?”
她穿着绛红色的衫子和同色的长裙,衣襟映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幽州秋日明净的蓝天,色彩格外鲜烈,正是一个李白的粉丝该有的热烈样貌。她问了三遍,都无人接声,主持赌赛的官员看了眼李适之所在的窗口,李适之点了头,那官员便待认定绮里为最终获胜者。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屏气凝神,忽听另一个女子的嗓音从台下人群中传出:“我来接。”
我听出那女子的音色,心中一惊:她怎么来了?她若是掺进这趟浑水,该如何是好?
偏巧,那女子也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她缓步上了高台,行走之际肩沉胸挺,英气勃发,气度洒然,正是多年未见的前剑南节度使张敬忠之女张五娘。
绮里出了句,张五娘句句都以王维诗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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