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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如此。”崔嵬冷笑了一声,“人也好,物也好,旧了就换新的,对你而言,本来就什么都不重要。”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崔嵬是故意借题发挥,阿灵那悠闲的神态终于稍稍变化了几分,她将手从于观真身上收回,轻声道:“好嘛,我不说那些话就是了,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哄哄你,谁叫你不愿意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的朋友。只是他的情况的确有些麻烦,恐怕要惊动棋老,不过他不可奔波,需人去请棋老来救他的性命。”
崔嵬微微蹙眉:“如此严重?”
“远比你所想的更严重。”阿灵柔和道,“他其实早在半月之前就该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咒术居然令他活了下来、眼□□内的伤势虽有略微缓解,但是再多耽搁几日不治,恐怕要形成顽疾,好一些至多后半辈子饱受折磨,坏一些恐怕一命呜呼。”
“嗯?”阿灵忽然看向于观真,“我们在说你的事,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
“二位这不是正在替我在意吗?我既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不添乱了。”于观真回答道,心说其实我慌得要死,可你们现在不是正在盘算给我挂专家号吗?
这回答倒是出乎意料,阿灵莞尔一笑:“你真有趣,我知道阿嵬为什么会跟你做朋友了。”
崔嵬闭了闭眼,沉思片刻,终于开口道:“他并不是我的朋友,不过他要是死了确实会出大麻烦,我这就启程,正好方觉始也在棋老那里做客,若能两个一起请动,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阿灵轻笑了声,没说什么。
“慈安寺里以苦修为主,地形也甚为复杂,只怕你十分苦闷,我会在丹阳城里为你另择一处院落居住。”崔嵬又转头对于观真道,“你不必担忧,一切有我。”
于观真深深地看着崔嵬,心怀感激,知晓自己现在没什么好承诺的,只能先记在心里,他缓缓道:“我并不怎么担心,倒是劳你奔波。对了,我那几个逆徒放出你我同行的消息,恐怕会给你惹来麻烦,至于峥嵘……至于峥嵘,我一定取来还你。”
崔嵬不禁瞧了他两眼:“那是我输给你的,何以用还。”
于观真被他捉住字脚,也不恼怒,微微一笑:“我现在口头已经送你,日后取得峥嵘,自然就是还给你。”
崔嵬声音倒也平静:“我并非有意施恩,你不必如此。”
于观真摇了摇头:“我不过是突然觉得,要是永远看不到这双妙手握剑的风姿,未免太遗憾了。”
于是崔嵬就不说话了,跟于观真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很明白对方要是想说服一个人,只怕是很难不成功的。而阿灵开口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还要安排啊,找新住处的,平白浪费你的时间,我正巧想在丹阳城住段时日,已买了间小宅子,你这朋友就住到我那里去好了。”
就算是现代男女混舍同居都容易被嚼舌根,更何况是这个时代,于观真不由迟疑道:“孤男寡女,恐有不便。”
阿灵天真地笑起来:“你既与阿嵬是朋友,也算我的半子,怎么是孤男寡女,应当叫孤儿寡母才是。”
你再骂!
于观真脸色一僵,有话好好说,不要突然祖安。
崔嵬皱眉细思,点头道:“也好,她虽不是大夫,但极善药草,若有她照顾,我也放心得多。”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于观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颔首道:“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于观真已有安排,崔嵬便连夜启程,倒是两人又休息了一夜才离去。
慈安寺并无阿灵的住处,她浑然不在意,晚间干脆睡在了屋外的一棵大树上,竟与草木融为一体,全然分不出彼此,把于观真吓了一跳。
第二天清晨,两人没有告别就离开了慈安寺,走到水边时,阿灵纤指一点,将地上一片叶子引到水中,那叶子犹如涨发的面团般越来越大,不多时竟变成条船。
于观真看得瞠目结舌,犹如当时看巫月明剪纸一般震撼,无奈笑道:“这还真是一叶舟。”
“咦,一叶舟?这名字好听,快上来。”
阿灵轻盈地跳上小舟,于观真迟疑片刻,也一跃而上,只觉得脚下微微一晃,与寻常船只并无任何不同。
他们出来得早,正见水上雾气如纱,叫当头红日一照,山风吹拂,顿时见眼前景色豁然,而被甩在身后的慈安寺却藏进了云雾之中,只剩下霞光万丈,异彩斑斓。正在于观真看得出神之际,阿灵划着小舟歌唱起来,歌声柔糯清甜,曲调悠扬,可是到底唱了什么词,却听不清楚。
于观真坐在叶舟的后方,望着霞光之下天真烂漫的阿灵,恍恍惚惚间好似看着崔嵬那张总是平静的面容,他不会如他的母亲这般微笑,也不似他的父亲那样眉宇之中有化不开的浓愁,永远都那般心如止水,难以起一点波澜。
他对于这世间,岂非也是一场可见却不可及的梦幻泡影。
“对了。”阿灵停下歌声,十分欢喜地转过头来,“认识这么久,还不曾问你的名字,我叫做阿灵,是你朋友崔嵬的娘亲,你叫什么?”
要是于观真对阿灵全然不知,听她说话语气,样貌打扮,只当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女,纵然现在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可看着她说出自己是崔嵬的母亲时,仍生出几分奇妙的违和感。
他出神想了想,就听阿灵在前头问道:“你怎么不做声,是不是晕船了?我这儿有陈皮做的糖果与盐梅,你要不要吃几颗?”
她说着,果然从袖子里掏出七八个大肚瓶罐来,仔仔细细地眯起眼来看着上头的红纸辨认,最后递给于观真两个蓝色瓶子。这时候拒绝已来不及,于观真只能无奈收下,他揭开其中一个瓶封,里头是梅子,便吃了一颗,见着阿灵正在收拾掏出来的瓶瓶罐罐,其中有个较大的,尤为扎眼,便问道:“这瓶子似乎格外大一些。”
“嘻,里头是一弯美人臂,七窍玲珑心。”阿灵狡黠道,“这可是我的宝贝,你要是想吃,非得猜出来不可。”
于观真哑然失笑:“原来是莲藕。”
“你怎么猜得这么快。”阿灵纳闷地看着他,显得很是失望,“算了,我早该知道的,阿嵬不好玩,他的朋友也爱欺负人。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于观真微微一笑,道出自己的姓名,又道:“说来有件事该向伯母道歉,那果子其实是我贪嘴吃的,并不是崔嵬的过错。倒是我有一件事不解,他一路上待凡人供奉的那些野神似乎很不以为意,不知伯母可知道内情?”
这叫阿灵的手一顿,她轻哼一声道:“坏小子,故意在这里套我的话,不过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山孕育出来的,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们人不是把开智的草木叫做精,山石唤作怪,飞鸟走兽唤作妖嘛,我大概是山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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