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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玉漏看来,络娴才不见得是真要寻死,不过是做个样子给老太太看。老太太是何许人也,岂会受她的胁迫?越是要胁迫她,她越是心肠硬,不然也不会不放贺台回来。络娴还能强得过老太太去么?
她是懒得劝,却也只得在旁坐下,叫了这屋里的蓝田佩瑶等几个执事大丫头来吩咐,“你们往后都勤留心着点,这屋里什么剪子匕首一律收起来,二奶奶跟前一时半刻不能离人。否则出了什么岔子,你们也担待不起。”
几个丫头不敢不应,连声答是。
那声音将络娴激起来,恨她们此刻都听她的话,“你出的这阴损主意,还要跑到我这里来作威作福!”
玉漏平静地朝她看去,“怎么是我出的主意呢?我前头又不在家,谁不知道我回娘家去了。”
“你躲回娘家去,专挑唆小叔去和老太太说这话,你此刻想往外摘,真当我傻呢?“络娴一壁说,一壁走到案前来,“你也欺人太甚了,如今你们两口管着府里的人口进出,摆布满府的下人还不够,还想连我们也摆布,你们还真是登对呀,一对黑心公婆!”
翠华噗嗤笑出来,调目看玉漏。玉漏非但神色如常,还有些语重心长,“好好好,就当是我们夫妻一齐的主意,可三爷也是一片好心啊。那是他二哥,难道他做兄弟的,为亲哥哥亲嫂嫂打算打算,还打算错了?”
“你们有这等闲心,怎么不为你们自己打算打算?”
“我们,我们才成婚多久啊?”
翠华正掩着嘴笑,不想络娴又说到她,“那怎么不见给大哥大嫂子打算?”
玉漏一撇嘴道:“大爷,大爷还用谁替他打算啊?”
络娴一眼将二人恨过去,“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得罪了你的缘故。我倒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你,说几句你从前的话,难道是污蔑你?你摸着良心想想看,你在我家的时候给我大嫂欺负得要死,是谁帮着你护着你?没有我,只怕你早就病死了呢!还会有今天?就是请你娘来做客,也是我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罢了,还记恨起我来,真是好一个恩将仇报。”
玉漏歪着嘴微笑,“为你们的子嗣打算,也是我们一番好意,怎么是恩将仇报呢?这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了,老太太也赞成这事,难道老太太也是要害她的孙子孙媳妇?”
翠华冷眼一看,玉漏这张嘴倒厉害,把老太太搬出来,谁敢说不是为他们好?络娴嘴又笨,性子又急,怎能说得过她?不过不论她们谁吃亏,她都乐得看,也不劝,只立起身让开,去弄供桌上的花。
恰好此刻贺台回来,玉漏懒得争辩了,起身和翠华一并告辞出去。络娴方才为争气,已忍住了没哭,这会一见贺台,又淅沥沥掉下泪,回身走到床上去坐。
贺台自然也坐过去哄,“你不要闹了,方才老太太听见,还说你这小性子不好,有些生气。”
“我管她生不生气呢!”尽管如此说,也还是竭力放低了声,怕给人听见,“她只怕我死不了吧,连个丫头也不打发来问问,只叫大奶奶三奶奶来劝几句,叫她们来劝,岂不是叫她们来站干岸瞧笑话的?我才不死给她们看!”
“咱们家那三奶奶,益发了不得,自从毓秀的事情出来,老太太跟前竟都是她说了算了,亏得老太太也肯听她话。从前真是小瞧了她,先还看她不过是个丫头,就是和小叔有些首尾,将来顶多是讨她做房姨奶奶,谁知两个人竟稀里糊涂成了亲,两口子齐心协力,如今竟把手伸到咱们屋里来了。你也是,也不去教训小叔几句,你到底是他二哥,还怕他么?!”
因此事出来,贺台也不情愿,络娴倒未很生他的气,闹这些事不过是做给老太太看的,谁知老太太心硬如石,不但不吃她这套,还是一力劝贺台。
此刻不免又恨贺台软弱,一味死说道理,能说得过老太太么?便气得搡他一下,“你干脆就依了好了!横竖是你占便宜的事,你乐得高兴呢!”
原是赌气的
话,谁知见贺台身子向旁一晃,人慢慢偏回来,却没再来搂她,也没话哄她了,脸上只是一片淹淡无神。
她不由得提起眉眼,不可置信,“你真应了?”
等了一会他也没开口,就知他是应下了。老太太做事,一向誓不罢休,耐着性子劝了他这一阵,是给他们夫妻面子,再不依,势必要端出长辈的架子强逼。
一股恨意袭上心头,络娴便眼泪婆娑地对着他又捶又打,通身敲了个遍,两个人的无能,一并都算到他头上去,“你果然应了!前头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哄我罢了,其实心里不知怎样高兴呢,我竟然肯信你,我竟然信你是真的不愿意!我真是个傻子,真是个傻子!”
贺台给她打一阵,倏地握住她的腕子,凄凄地笑起来,“别闹了,我活不了多久了,最后这一程,咱们好好的不好么?”
络娴一听这话,心下五味杂陈,眼泪愈发难收拾。
哭到后来没力气,便将脑袋折去他肩上靠着,只管望着对面窗户出神。这时是盛夏,那轰轰烈烈的太阳与轰轰烈烈的蝉鸣,一齐并作一个撕心裂肺的世界,然而这世界里,又是死气沉沉的寂静,恨只管恨,怨只管怨,都闷在心里,口头难言。他又活不了多久,他们夫妻注定过不了一世,这些人还是不肯绕过他们,还要来刁难!
两个人怎好再互相残杀?络娴隔日便想明白了,不过是封个姨奶奶,有什么了不得?只要他心里只有她,就是封三个四个也没所谓。只有一点,不要池镜他们的人,不然像是给他们算计了似的。
于是便同贺台放下话,“封谁都好,了不得封佩瑶,就是不要那个青竹。他们送个人来,会安什么好心?没准是在咱们跟前放个耳报神。再说我也看不惯那青竹,前些时还为他们三奶奶排场了我几句,日后到了咱们屋里,也不见得会和咱们一条心。”
贺台一言不发,不知怎么答好,络娴还不知他和青竹早有首尾,他也并不是非青竹不可,只是既然应了此事,又不要青竹,在青竹跟前如何说得过去?何况他还有事要求她去办。
络娴见他不吭声,倏地吊高嗓子,“你还没死呢,一句不吭,就由得他们撮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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