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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稀里糊涂混下去吧?”
“难道从前就不是稀里糊涂在混?”玉娇一手支颐着脸,一手沿着那茶壶上的连枝纹摸过去,笑道:“自然如今说出去是难听,可我的名声早就弄坏了,还怕什么?好歹眼下我的钱都是为自己赚的,不是替别人卖命。将来如何,我懒得去想,从前那日子也没见得能挣到一份将来。”
玉漏听着她自在从容的口气,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闷着头半晌不吭声。
玉娇隔会转过脸来看她,警告道:“你可别和别人提我一个字,爹娘玉湘跟前也不要提,还当我没回来一样。”
玉漏喘了口气,没奈何地答应,“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心里还在替玉娇盘算未来,然而算来算去,果然如她自己说的,能走的路几乎早就断绝了。眼下虽堕入风尘,名声是彻底毁于一旦,但先前给人做妾,和人私通,又与人私奔,不见得好听多少,还不如这会,只应着兆林一个客人,又赚足了他成千上万的银子,倒落了个实惠。了不得将来带着钱隐姓埋名,只要手上有钱,还怕日子过不下去?
如此一想,心略微放宽了些。一径家来,碰见池镜正要打发人往四府去接她,倒见她先回来了,忙迎上去笑,“你怎么忽然想着到四府去了?我正要打发车马去接你,是在那头用的午饭?”
玉漏伴着面孔,只横他一眼便往卧房里去,不搭他的话。他疑惑不已,驱散了丫头,追进卧房里,“四府有人得罪了你?”
她仍不作声,拿了衣裳丢在铺上,脱了鞋子上去,放下帐子在里头换衣裳。池镜站在纱帐外头有点发急,“怎么了?忽然不理人,冤有头债有主,别人得罪你,我又没有得罪你,怎么朝我发脾气?你从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
玉漏窸窸窣窣套好衣裳,撩着一片帐子冷笑,“所以我就是最好欺负的。”
他忙把帐子挂起来,挨着床沿坐下,“怎么说这话?我几时欺负了你?”
玉漏低着脸,哼了声,“非但我好欺负,我们连家的人都给你算计了去。”
池镜听着有点心虚,原本就觉得她忽然跑到四府去有些奇怪,也许只是借口。他笑着,“这又是从何说起?”
这个人一向经得住诈,她索性戳破了,“你还问我?我倒要问问你,玉娇回南京来的事,你怎么没对我说?”
“原来是为这事。我最初碰见她那阵原就想告诉你的,可她拦着不许——”
“她不许你就不说了?你几时听话起来了?”玉漏盘腿坐在床上,斜着冷冷的眼钩子,把他那点狼心狗肺只管往外掏,“我看你就是有意瞒着,要是给我知道了,谁还替你办那些龌龊事呢?是这个主意不是?你这个人,算计自己的兄长不算,还要算计我的姊妹,天下人谁不受你的算计?”
说得池镜放下脸,“你说我龌龊?”
玉漏晓得话说得重了些,可想到他背着她做了这些事,连玉娇也利用,实在可气!她把脸偏到那头,“反正你这个人的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颗心一双眼就只有自己。你不劝着点玉娇,反还利用她去算计你大哥,在你心里,还不是能用的人且先用着,不能用的就懒得理他,岂会管他的长远。”
说得池镜生气,立起身来,“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倒把我看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为什么明知我是这样的人,还要嫁我?”说着,唇角牵起一丝微笑,“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的人?你要嫁给我,不也是看中在我身上有利可图?”
堵得她也没话可驳了,也自嘲地笑一声,“是啊,我也是这样机关算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讲你?”
他听了益发生气,吭吭冷笑出声,“你承认得倒痛快。”
“横竖你心里明白得很,眼下又说开了,我有什么可辨的?”她咕哝道:“不过我比不上你心狠,我不过算计点钱,你连人家的性命都要算计了去。”
后头半截池镜没听见,只看见她嘴皮子翕动,料也不是什么好话。他立在跟前干怄了会,待要和她吵,又见她偏着脸,一种淡淡然的表情,他又觉得没意思,赌气出门去了。
一时金宝进来,看玉漏脸色不好,试着问:“吵架了?”
玉漏咕哝了句“没有”,金宝却好笑,“倒是难得见你们吵回架。”
玉漏没作声,推说要睡午觉,赶她出去了。自己躺在床上也难睡着,想到池镜,贺台,兆林,玉娇这些人,不免有点兔死狐悲的情绪。他从不替人多考虑,凡事以他自己要紧,将来如果嫌她多余碍事了,是不是也狠得下心?
现在自然是不会了,老太太跟前还用得上她,可老太太也有死的一
天,那时候池家就是他的天下了,连她的前程也掌握进他手里。她想到从前一门心思打算要嫁给他,当做是个赌局,以为成了亲就是赢了。可一旦上了赌桌,哪有轻易下得了场的,嫁给这样个用心不善的人,就意味着一生悬在钢索上,信不过,要和他打一辈子的擂台。
下晌他回来,熬到夜间睡觉的时候,玉漏背对着问他:“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池镜有点意外,还以为她不会和他讲话。他放下垫在脑后的胳膊,扭头看她的后脑勺,“什么什么主意?”
“大爷那头。”只听玉娇说池镜要拿兆林的过子,官场上的事情玉娇说不清楚,她只管劝着兆林收陆家的钱替陆家办事。好像兆林买通了府衙县衙的人,连凤二跟前那两个小厮都暗里使狱吏通了气,叫他们下回过堂反水,指认当时是凤二领头打的人。
她翻正了身,板板正正地望着床顶,“陆家咬定了凤二爷是主使。到底是不是凤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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