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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二:
突如其来的剧变,使我忘记被三郎重重击中胸口的那一拳。此刻,方觉疼痛。而密林中飞出,贯穿阿千身体的桃木钉,仿佛也刺穿了我的心脏,热辣辣的疼。
我大口喘着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内心快要憋炸的剧痛,许多疑问在耳畔不断回旋激荡,声音越来越大,掩盖了世间所有响动。
“藏在密林深处杀死阿千的老者到底是谁?难道真是黑化后的月饼?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阿千和三郎,都是狐血异族?他们真的是从春秋战国一直活到现在?为什么阿千和月饼长得如此相似?月饼为什么要把阿千叫做姐姐?如果密林里真的是黑化的月饼,那么……”
“我在哪儿?黑化的我,在哪里?”
尽管我睁着双眼,这些疑问却像一张粗糙的塑料布遮挡在眼前,视线所及,均是白茫茫模糊一片。
忽地,狂猛潮湿的冷风从密林树隙中激突而至。几道闪电从极远处天际割裂黑色天幕,残留几道触目惊心的红。轰轰作响的雷声从山顶滚落,宛如千军万马踏山而行,山林震动,枝干颤抖。
硕大的雨滴接踵而至,在一片雨水落叶的嗡嗡回响里,我如岩浆沸腾般滚烫的脑浆才微微清凉。视线,逐渐清晰。
暴雨,洗涤着阿千和三郎满是血污泥垢的躯体,在他们的身下聚成一汪水花四溅的小坑,狂风卷裹而来的落叶树枝堆积在坑里,慢慢地将他们掩盖。
难道?连上天也为这对痴恋千年的苦命人悲鸣?不忍他们曝尸荒野,为他们建了一座爱冢?
月饼背对着我,依然如标枪般挺立。暴雨遮眼,我看不真切,模糊间,月饼背上的凤凰纹身,逐渐黯淡,终至不见。
又一道闪电从头顶砸落,在树影婆娑中,天地惨白。我怔怔地,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
月饼的后背忽然佝偻了,双腿勉强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很慢很慢地转过身。
雨水打湿了碎碎斜斜遮住左眼的长发,大片雨滴沿着轮廓分明的脸庞聚在略尖的下巴,簌簌滴落。
在狂风暴雨的嘶吼中,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依然扬起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张了张嘴。细长双眼蕴着笑意,眼眸中神采飞扬的光,却倏地灭了。
他的左胸,心脏位置,赫然印着,巨大的拳印。赤红色,微微凹陷,在身体毫无血色的煞白里,刺目。
月饼软耷耷地抬起右手,举到一半,落回。
猛风凛冽而至,月饼随风倒地。
那一刻,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月饼,倒下了?
蛊族最强的男人,不败的月饼,用坚硬的身体,硬硬地承受了三郎开石裂岩的致命一击,才博得给三郎致命一击的机会。
然后,他倒下了,就这么倒下了。
我的头颅像被斧子劈开似的剧痛,思维中某条神经,“嘣”的一声,断了。
时间,似乎倒流了几秒钟,我听到了他方才扬起嘴角,微笑着对我说的话——
“南瓜,快跑!”
“用我九死不悔,换你一线生机!”
十二
画面三:
真正的悲痛,没有声音。
狂风暴雨肆虐山林,寂静;野鸟山兽慌乱奔突,寂静;树枝落叶碰撞折落,寂静……
我,怔怔地跪在泥沼中,怔怔地看着雨水蕴满月饼胸口微陷的拳印。“噼啪”下落的雨滴,在浅浅的胸窝里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还未完全成型,就被雨水砸碎。
月饼赤裸的上身如白纸般苍白,怒翔的凤凰纹身似乎被雨水冲刷干净,偏偏有一抹嘴角流出的血迹,清晰地由脸颊蜿蜒至肩膀,淌落于浑浊的泥水里,化成缕缕红丝,终消失不见。
我抬起僵硬的脖颈,任由落雨击打,张嘴吞咽苦涩的雨水,好像发出了最为悲痛才会有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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