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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嫔凑近她,冷漠地说:“你若非要追求和皇上什么情意,那我也帮不了你。可我再了解皇上不过,为了后宫平和,为了他心上的人不被诟病指摘,他会做一些事来平衡六宫的一切。这些年佟贵妃和温妃一直如此,对你也一定是。你若要为此伤心,那也不必求什么恩宠瞩目了。总之万岁爷去翊坤宫,你就尽心伺候,让他看到你不至于厌恶。万岁爷若不来,你就只有等的命。只不过眼下等急了,咱们稍稍做些小动作,让皇上知道他疏忽了就好。”
宜嫔的身子微微颤抖,声如蚊吟:“姐姐是在算计皇上?”
“不然呢?傻妹妹,这宫里算计任何女人都没用,一样会老会色衰恩弛。算计了这个再算计新人,一辈子累不累?”惠嫔满面狡黠的智慧,还有在这深宫起起伏伏染下的冷血无情,哼笑着,“要紧的是如何把握住皇上。现在你还年轻,能生能养,十几年后呢?还打算和年轻的比这一身皮囊?那个时候,可就要为孩子们谋前程了。饶是你进宫几年了,还嫩着呢,咱们姐妹慢慢来。”
宜嫔怔了好些时候,才凄然痴痴地说:“照姐姐这样说来,皇上对我,真真是一点儿情意也没有?”
惠嫔长叹,恼她还看不清,但不便说话太重,只安抚道:“也许有呢,皇上待你也不错啊。姐姐的意思不是说万岁爷对你无情,而是说你若一味追求情意,那不会有结果,我也帮不了你,你还不明白?”
“我懂。”宜嫔苦笑道,“其实我心里早就懂,做他的枕边人,最明白睡在边上的人究竟何种情绪。姐姐侍驾时,是什么光景?”
这却问住惠嫔了,她只记得自己还是惠贵人时的美好岁月,那时候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她也曾经幸福过,可这都多少年了,她还未老还年轻的身体,已经很久没被人碰过了。
“皇上来时,很少与我说话。刚入宫那会儿还挺新鲜的,常常问我在宫外的见闻。后来渐渐话越来越少,每次见面客气的几句话都一样,我都能背出来了。就是床上那些事……”说到床笫秘语,宜嫔到底脸红了,摇了摇头说,“不想了,我听姐姐的话,回去等两天。皇上若不来,咱们再商议。”
“也好。”惠嫔不留客,看到宜嫔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她心里冷笑也不便明说。等宜嫔走后自己起身要去歇歇时,但见心腹宫女喜滋滋地进来说:“前头传来消息,万岁爷领着大阿哥和太子一并几位世家子弟射箭,我们大阿哥拿了头名,太子还被几位世家子弟跃过了,听说皇上脸上很不好看呢。”
惠嫔很欢喜,心中念佛,口中说:“预备些胤禔喜欢吃的送去阿哥所,叫他不要太辛苦。”
一直以来,太子好学聪明,处处压制着兄长。大阿哥念书没天资,逼也逼不出来,可这孩子生来有力,喜好学武骑射。满人本就是马背上得天下,惠嫔深知他这个长处不会被书本埋没。皇上已拟定要亲赴卢沟桥迎接平定三藩的安亲王凯旋回朝,可见将来能震慑天下的,还是靠领兵打仗。朝廷里有明珠出谋划策就够了,他的儿子,必然要做大将军,手握兵权。
而这样的消息,也同样传进慈宁宫。太皇太后正拿着一把小剪子剪花枝,听苏麻喇嬷嬷一一说起来,笑道:“七八岁的孩子,看得出什么短长,惠嫔若因此沾沾自喜便傻了。玄烨今天一定因为太子表现不佳不高兴,哪里还能因为胤禔好而欢喜?她该低调些才对。”
可苏麻喇嬷嬷又说起今日觉禅常在去长春宫,惠嫔、宜嫔都在的事。太皇太后手下“咔嚓”剪断了花枝,皱眉看着苏麻喇嬷嬷:“她们几个窝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那个觉禅氏真真让人厌烦,你且派人盯着看。她若敢兴风作浪,就不必姑息了。”
苏麻喇嬷嬷应下,让宫女端水来伺候主子洗手。太皇太后坐回炕上,又想起一事,屏退了伺候洗手的宫女,对苏麻喇嬷嬷道:“你抽空亲自去宁寿宫一趟,告诉太后,她汉学不好,虽然皇子启蒙要紧,但不必让她自己费心或找人教五阿哥读书写字,放养着长大就成,将来进书房总有师傅教的。”
苏麻喇嬷嬷不解:“只怕万岁爷不答应。”
太皇太后摇头,缓缓道:“皇帝的子嗣越来越多,他还能在乎多少?他顾不过来的时候,我就该替他看着些。福临和玄烨幼年都不被父皇待见,可都成了帝王。所以那些不被父亲待见的孩子,不是更加要留神了吗?”
苏麻喇嬷嬷再无话可说,太皇太后深居慈宁宫,可外头的世界却一点一滴都在她心里。她时常自嘲要跟不上年轻人了,可往往随便一句话,都会把人问住,叫人无话可说。偏偏宫里的女人们却常常企图挑战她的智慧,四两拨千斤是极好听的一句话,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提起子嗣,如今宫里只有德嫔一人有孕,前几日太皇太后就叮嘱她要派人仔细永和宫里的一切。未免一些女人嫉妒生恨,眼下宫里阿哥公主多了,她们更可能无所顾忌。而岚琪这一胎从开始就不稳,任何闪失都有可能发生,绝不能叫人钻了空子。
这一边玄烨领着大阿哥、太子回到宫中,奖赏了大阿哥优秀的表现,也毫不吝啬对太子的责备,罚他在毓庆宫闭门思过,想想为何骑射如此之差。这样一来皇帝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人看,连大阿哥也不敢怎么高兴,领了赏悄悄就走了。
李公公几人在书房外头候了好些时候,才听见皇帝喊人,进来则听问:“太医今天去看过岚琪没有?”
“瞧过了,太皇太后嘱咐一日两回,太医们都尽心伺候着的。今日报上来说德嫔娘娘身子好转,这一胎应当保得住。只是三四个月里不要出门走动,这几日更是卧床最佳。”李公公细细禀告,他最近别的事都交给徒弟们盯着,就永和宫里的动静全都记在心上,备着皇帝随时问他,果然如是。
玄烨心情这才好些,搁下了手中的笔,见没有领牌子觐见的大臣,便换了衣裳往永和宫来。早有小太监过来传话,瞧见永和宫里没客人,让门前的人别惊动德嫔,不多时圣驾便到了。
玄烨进门时,正听绿珠在抱怨玉葵,说怎么又换了黑炭。玉葵气呼呼地说:“主子不让用红箩炭,说来了客人瞧见不好。永和宫里的用度太奢侈,外头人又该闲言碎语胡说八道了。”
玄烨听得有趣,两人突然瞧见皇帝来,也唬得赶紧噤声,玄烨则问:“永和宫里的炭火不够用?”
玉葵忙道:“娘娘素来节俭,并没有不够用的时候,倒是多出来许多。奴婢们觉得放着也是放着,娘娘如今有身孕,屋子里烧炭要用好的,少些烟火气,可是娘娘却怪奴婢们太奢侈。”
玄烨笑道:“你们很厉害,敢背着主子说她坏话?”
玉葵连忙自责,玄烨则笑:“就用好的炭,既然是你们攒下来的,怕别人说什么?别理会她,干活的也不是她,她若为难你们,就说是朕的意思。”
说话间里头的人已经听见动静,门前厚厚的帘子支起来,岚琪倚门而立,面上红扑扑的,见到玄烨很高兴,也不在乎他们在讲些什么,笑着问:“皇上怎么不进来?”
自瀛台归来,岚琪生病那几天两人也没见面,算算竟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本打算十月里都不见面,可玄烨终究没忍住。这会儿瞧见岚琪气色很好,实在放心得很,走上前握了手,可触手冰凉又让他不悦。岚琪知道要挨骂,立刻先说:“正在写字,手自然凉的。”
玄烨跟她进来,炕上铺了一桌的纸,环春赶紧要收拾,皇帝却饶有兴趣地拿起来看。可又见岚琪走来走去地忙活,想起李公公说太医让她静卧,便虎着脸瞪她,指一指炕让她歇着。人家才笨拙缓慢地爬上去,一手轻轻捂着肚子说:“没那么娇贵的,皇上不要大惊小怪。”
玄烨却坐过来,担心地说:“怎么不娇贵,女人生子随时随地都危险,朕要悬一年的心。你若体谅,就乖乖听太医的话。环春她们尽心伺候你,你也不要总欺负她们,这样朕才能安心。”
岚琪笑得眼眉弯弯,被玄烨轻轻拍了脑袋说:“又傻乎乎地笑什么?”
只听她说:“皇上回回都是这些话,人家听第一个字就知道后头说什么。还不如好好看看皇上,近来胖了还是瘦了。”
玄烨不理睬她,拿岚琪的笔墨也写了几个字。她凑过来问:“皇上最近得了好墨没有,也赏臣妾几块吧。”
玄烨且笑:“是得了几块好的,可拿给你都糟蹋了,朕给胤祚攒着。”
此刻环春与紫玉端来茶点,听李公公说万岁爷一天没进什么,便把给主子吃的蜜枣燕窝也端了一盅。可玄烨不想吃甜的东西,要环春再去弄一碗面来。岚琪就坐在边上慢慢吃那盅燕窝,说是太后赏她的官燕,放着不吃就浪费了。
玄烨笑她如今越来越吝啬小气,岚琪说她要言传身教,不好叫胤祚将来养成胡乱挥霍的毛病。这些话也有道理,玄烨只劝她别太克扣自己。不多久环春送来一碗鱼汤面,鱼汤本是炖了夜里给岚琪吃的,见皇帝吃得香,吃絮了甜食的岚琪嘴馋,要环春也弄一碗汤来给她喝。
玄烨高兴见她胃口好,逗她在自己碗里喝一口。岚琪兴冲冲地凑过来,可才挨近碗口,突然觉得脑袋一片混沌。张嘴想对玄烨说什么,只觉得身子发沉视线越来越模糊。再后来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玄烨捧着碗,正等岚琪凑过来喂她喝汤,眼睁睁看着她身子软下去,闷声跌进了自己怀里。那一瞬心仿佛停止了跳动,玄烨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对于失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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