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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公忙道:“只有五阿哥划破了手,具体怎么回事奴才也不清楚,只是慈宁宫来人请万岁爷过去瞧瞧。”
岚琪很担心,可克制自己眼下不该以生母身份跑过去,何况她一直安胎不出门,这会儿跑去显然是不给皇贵妃面子,闷闷的不作声。玄烨便安抚她:“朕去瞧瞧,回头什么事都告诉你,你安心等着。”
“皇上只管去忙,派人来送一句话就好。”岚琪温顺地反过来安抚皇帝,更劝他,“孩子顽皮总是有的,皇上不要太苛责皇贵妃娘娘。”
玄烨道:“朕自有分寸,胤禛还那么小。”
玄烨至慈宁宫,门前太监直接把圣驾引入暖阁,进门便见满地碎裂的珊瑚,殷红一片,小太监时不时提醒:“万岁爷小心脚下。”而未及祖母跟前,已见祖母盘坐在炕上口中念念有词,指间佛珠悠悠轮转,似听见了动静才睁开眼,淡淡地看着皇帝。
另一边干净的地上,皇贵妃正屈膝跪着,娇小的胤禛依偎着娘亲跪坐一旁,皇贵妃面上满满都是护犊之色。再一旁,太后抱着嘤嘤啜泣的五阿哥,这个孩子更小。而太后身边,还有惠妃和荣妃领着三阿哥垂首不语,瞧得出来这情形下,她们俩很尴尬。
玄烨定了定神,笑道:“这是怎么了?”
太皇太后似乎也不大生气,反而更多是无奈,苦笑着:“皇帝来了就好,劝劝你的皇贵妃吧,哀家说没多大的事儿,皇贵妃非要哀家降罪责罚,这不,两边僵着了。”
玄烨便看着表妹,微微恼怒地说:“何以悖逆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素来仁厚,哪里动不动就要责罚人的?”
皇贵妃明明是要求受罚的人,周身却见傲气,扬着脸说:“胤禛摔碎了太皇太后心爱的珊瑚,还有翡翠如意和东珠玲珑塔,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一声算了是太皇太后慈爱,可传出去,旁人不知要说臣妾怎么包庇四阿哥。但是胤禛还小,经不起打骂,臣妾愿意代儿子受罚。”
玄烨很气恼,又不想当着惠妃、荣妃的面责骂皇贵妃,转而怪她们两人:“皇贵妃性子急,你们怎么不劝劝,年长她几岁的,虽有位分高低,也是做姐姐的了。”
惠、荣二人好不委屈,纷纷屈膝告罪,皇贵妃却更狂傲:“皇上怪她们做什么,她们有什么资格来劝臣妾?”
玄烨怒然呵斥:“胡说什么?”
“皇阿玛不生气。”胤禛突然叫起来,从母亲怀里站起身,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却大声说话护着母亲,“皇阿玛,承乾宫有好多的,这些不稀奇的,皇阿玛不要骂人,这些不值钱!”
孩子的几句话直听得满室寂静,童言最真,胤禛必然是平素学来听来的,才会这么毫不顾忌地说出口。可想在这孩子的生活里,翠玉珊瑚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承乾宫里的确有许多奇珍异宝,是六宫之中最富丽堂皇的地方,毫无疑问,皇贵妃出身富贵养成的骄奢脾气,全映在孩子身上了。
“都是你教的?”玄烨痛心地看着皇贵妃,想象着长此以往,将来长大的四阿哥,会是怎样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反正皇贵妃家里有钱,几世几代也用不完,只要做额娘的源源不断给体己,那点俸禄根本不会看在他眼里,想想到时候大臣百姓们要怎样看待这位皇子,玄烨就一阵阵心寒。
再看看四阿哥的亲娘,岚琪面上小气吝啬,却总说要言传身教,不让六阿哥将来养出不知节俭的坏毛病,说皇家子弟虽富贵,也怕用钱无度坐吃山空。两相比较,每每让玄烨禁不住后悔把四阿哥养在承乾宫。
皇贵妃赶紧把儿子拉回来不让他再开口。座上太皇太后终于道:“孩子们顽皮窜来窜去,打碎几件东西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孩子动不动就说这些话,不仅不知错,还叫嚣着家里有许多,叫嚣着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不值钱。他才三岁,可三岁看八十,皇上?”
玄烨面色沉沉,又见胤祉在边上,也不晓得是偏心胤禛,还是唯恐胤祉也学了坏习惯,竟斥责三阿哥:“为何带着弟弟在屋子里跑,你额娘没教你,在宫殿之中不能乱跑吗?上次把你姐姐脸划破了,朕教训你的那些话,都没记住?”
胤祉不过五岁,皇家子弟虽然早熟,五岁的孩子也实在熟不到哪儿去。胤祉胆子又小,被父亲一骂就哭了,捂着脸钻在母亲怀里呜咽,这下玄烨更恼:“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就哭,荣妃你惯得他这样缠你?”
荣妃眼眉紧绷,她这些年虽然不大得宠了,可皇帝从来半句重话也没有,破天荒地砸过来这么一句,她真是委屈极了,可不敢辩驳,更不敢再惹恼皇帝,倒是皇贵妃又开口:“皇上迁怒荣妃做什么?孩子们跑来跑去、天性活泼,也有错吗?”
玄烨本不会为了几株珊瑚几块翠玉生气发火,可皇贵妃的气势态度实在让他无语,孩子这样教是不成的,他必定要约束表妹。但她有皇贵妃之尊,实在不宜当着荣妃、惠妃的面斥责,偏偏表妹一而再地撞上来挑衅,连一旁的太后都跟着摇头了。
玄烨失望地阖目,睁开眼便唤人到跟前,众人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只听皇帝说:“去拿两把戒尺来。”
戒尺自然是责打孩子用,可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要怎么打才算惩罚,而他们小小的身体又要如何承受?
皇贵妃刚要开口,太后已先道:“皇上,还在年节里,小孩子顽皮不碍事,胤祺手上是自己去抓碎珊瑚划伤的,和胤祉、胤禛都没关系,你不要太生气了。”
玄烨欠身称是,却没答应打不打,又稍稍看了眼祖母,只见太皇太后气定神闲,什么话也没说。
小太监很快拿来两把戒尺。三指宽的戒尺,深褐色的木质泛着骇人的光泽,胤禛被宠惯了竟还不懂这是做什么用的,胤祉却见过母亲拿戒尺教训姐姐,知道要挨揍了,立刻扯开嗓子哭。
可两把戒尺却被扔在了地上,皇贵妃和荣妃面前各一把,玄烨冷声说:“儿子是你们养的,自己领回去教训,做错了事不能不罚,朕不要养没出息的皇子,再有这样的事,你们做额娘的也难逃罪责。年节里,又在皇祖母和皇额娘面前,不宜打骂,你们各自领回去打。”
皇贵妃面色苍白,直愣愣地瞪着玄烨。身后荣妃亦是怔在那里,还是身后惠妃推了她一把使眼色,才颤巍巍地抓起了地上的戒尺。胤祉吓坏了,使劲儿往惠妃怀里钻,不要额娘打他。惠妃推着荣妃赶紧磕头谢恩,硬着头皮把娘儿俩拉出了暖阁。
胤祉的哭声渐行渐远,这边胤禛却噘着嘴睁大眼睛,也不知是不懂得害怕,还是真的不害怕,站在皇贵妃身边,竟一声也不哭。
“皇贵妃,皇帝成全你了,领了戒尺回去吧,胤禛还小,打两下吓唬一下便是了,别打重了。”太后见婆婆不作声,自己便开口,见皇贵妃看她,立刻皱眉头使眼色,让她赶紧走。皇贵妃再倔强也不傻,不服气地伸手抓了戒尺,叩首谢恩后,拉着儿子走了。
殿内再次寂静,乳母来抱走了五阿哥,太后起身看了满地碎裂的珠宝,笑着道:“岁岁平安,臣妾让工匠们拿去做耳坠簪子,另做成一批首饰,皇额娘再赏赐给孩子们吧。”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太后便欠身告辞,留下祖孙俩。玄烨闷闷地坐到一旁,太皇太后却笑道:“瞧见你动怒,我也不好开口了,其实没打算叫你过来发脾气,可你这到底是着急这几个孩子,还是为了皇贵妃恼怒?”
玄烨坦白道:“岚琪若知道,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太皇太后笑道:“原来在这上头不高兴?可你要真的不高兴,岚琪才难受呢。三五岁的小娃娃,慢慢教就是了。我让你来瞧瞧,就是想镇住皇贵妃,胤禛虽小,言行有礼可爱大方,她本教得不错,只这不爱惜东西、大手大脚的毛病,不是一两次了。之前我总想兴许是孩子不懂事,几次三番的,就觉得该管管了,必然是皇贵妃出身富贵沾染的毛病,悉数都传给了孩子。”
玄烨颔首道:“皇祖母忧心的是,虽是皇家子弟,也不该有这样的毛病,不然再大的江山,将来也要败在他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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