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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岚琪皱眉头,落水的伯母自然是指太子妃了,那又是哪个婶婶推太子妃落水?
“八叔家的婶婶。”念佟清楚地告诉祖母,小姑娘已经是能分辨事情轻重的年纪,很懂事地说,“我觉得是大事情,不能随便讲。”她乖巧地问岚琪,自己没在太祖母面前说那件事,是不是不算撒谎骗人。
岚琪爱怜地搂着孙女,告诉她这事儿就她们祖孙俩知道便好,又劝念佟把这件事忘记,温柔地哄她:“兴许是你看错了呢,现在弘昀没事儿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岚琪怎么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事后悄悄把跟着小皇孙们去园子里摘花的人都问了一遍。果然当时是疏忽了,弘昀身边没人,永和宫那会儿跟去没几个人,孩子们多,一个晃神就错过了。他们很自责,岚琪则与太后一样,念着皇帝万寿,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但心中一直惦记着念佟那句话,夜里在宁寿宫用膳时,不经意地看了太子妃和八福晋一眼。后者依旧谈笑风生落落大方,可一向稳重的太子妃却着了魔似的,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之前的惊吓还没回过神,可岚琪已经不得不怀疑,太子妃是否另有心事。
那之后两天,也没见八福晋和太子妃有什么往来,只等后来要准备接驾,以及后宫里摆家宴的事,众妃与皇子、福晋聚在宁寿宫说话,散开时八福晋与其他妯娌自然地和太子妃走在一起。众人渐渐各自随母妃回殿阁,她们俩有一段路单独走着,八福晋才匆忙对太子妃解释:“那日的事,一直没能向您请罪,当时惊慌失措,臣妾也只能想到那个法子才能让您摆脱嫌疑,伤了娘娘玉体,还请您谅解。”
不料太子妃竟是一脸傲然冷漠,目光上扬,根本不看八福晋,口中冷冷地说:“什么事?本宫怎么不记得了,弟妹这是在说什么?”
几日的冷静,太子妃已经缓过神了,早料到八福晋会来向她解释,可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她有她的尊贵和骄傲,她不能为了一件根本没什么人看到真相的事往后授人以柄,不想一辈子在八福晋面前矮三分,她可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八福晋完全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这个态度,她暗下以为太子妃会感激她的相助,当日若非那样一闹腾,太子妃若不是同样从水里被捞出来,弘昀那孩子只要迷迷糊糊说一句他是被人推下去的,这事儿就没的收场了。而现在因为伯母和自己一道落水,又是被伯母抱上岸的,那孩子记忆错乱了,忘记了背后那一股推自己下水的力气,孩子到底年纪小,记不了那么多的事。
结果,太子妃竟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抹去了八福晋的好意,更掩盖了她自己的罪恶。
八福晋强忍住内心的怒意和尴尬,努力端着大方从容的笑,应着太子妃的话道:“没什么事儿,臣妾想着,太后娘娘那日点的戏码热闹,皇上回来大概也会喜欢。”
太子妃却道:“皇阿玛喜欢文戏,回銮后在乾清宫摆宴的戏码,已经定下了。”
“是。”
“没什么事儿了吧?”太子妃清冷地含笑问,见八福晋摇头,她心中一定,带着身边的人便扬长而去。
八福晋低垂着脑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唇边的笑容也渐渐扭曲,化作一抹带着恨意的不屑讥笑。抬起头望着太子妃的背影,朱唇微微嚅动着,极轻地自言自语:“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未来的皇后?”
而那场闹剧,并不曾传到回銮途中的皇帝跟前,一则怕皇帝担心,二则也是小事没必要宣扬,太后暗示岚琪也不要告诉皇帝,故而即便有书信往来,岚琪也只字未提。且因书信往来频繁,岚琪也担心路上出什么岔子,她和玄烨的书信只有风花雪月只有宫闱安宁,一点儿正经事也没有,哪怕被人半程动手脚,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至于皇帝,此番南下路程匆匆,虽说要续旧年南巡之路,但并非游山玩水,而是专门为了治黄淮河水南下。万寿当日更以“四海奠安,民生富庶”颁昭全国,此番黄淮河工大定,可保护流域百姓十数年不受灾害,了却皇帝多年夙愿,恰逢圣上五十寿诞,朗朗乾坤,盛世繁华。皇帝心情好,随扈百官自然高兴,连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这日将出山东境界,皇帝下令之后日夜兼程直奔京畿不再停留,太子来劝皇帝保重龙体,父子俩说了会儿话,正好永和宫的书信送到,太子刚刚退下,就见里头的人出来,说皇上找四贝勒。胤礽心中很不畅快,忍不住派人暗中留心皇帝和四阿哥说了什么话,后来听闻父子俩只是一道看了德妃娘娘送来的弘晖、弘昀写的寿字贺礼,再无其他。太子不禁暗中嘲笑,父亲果然是老了,开始耽于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彼时玄烨一面拿孙儿写的寿字给儿子看,一面笑道:“这几个字必然是你额娘握着他们的手写的,一笔一画都是你额娘的风骨,你那俩儿子写的字朕瞧过,几时这样端正过。弘昀便罢,弘晖不小了,你不能总放任他不长进,若是家塾不严谨,就送到宫里书房念书。”
胤禛自责,唯有推在妻子身上说:“毓溪溺爱弘晖,儿臣有时候插不上话,如今皇阿玛有示下,儿子往后说话也有底气了。”
玄烨睨他一眼,不过想想自己在岚琪面前说话也少几分底气,不怪儿子惧内,这种事夫妻间是情趣,拿出来说就丢脸了。干咳一声略过这件事,而后却问他:“这次南下治水,你学着什么了没有?”
胤禛如实道:“儿臣收获颇丰,但脑袋里塞了太多东西,一时乱了条理,还需要回京后慢慢消化。皇阿玛若是有兴趣,儿子正在拟文章,想整理记录此番经历,当作寿礼送给皇阿玛。”
玄烨笑:“你倒是便宜。”心内一转,又问,“你额娘可有与你通信。”
胤禛颔首:“额娘问过儿臣,皇阿玛可安好。”
玄烨眼神微亮,含笑再问:“她可问过你准备贺寿礼的事?”
“额娘只是叮嘱儿臣注意冷暖,问皇阿玛可安好,叮嘱儿臣留心照顾您的身体,再没有其他的事。”胤禛一五一十地说,但见父亲面带微笑心情极好,想想五十大寿也非人人都能过的,的确值得高兴。
玄烨自然不会告诉儿子他为了什么而开心,过年时他问岚琪万寿节送自己什么贺礼,见她闪烁其词一副毫无准备的模样,就知道这一回岚琪是没主意了。岚琪没主意,自然就是他来决定,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了。
“皇阿玛,若没有别的事,儿臣退下了。”胤禛不晓得父亲那么乐呵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有别的事在身,明日就启程直奔京城,一路关防不得不谨慎打点。
“跪安吧。”玄烨随口说,可心中一个激灵,又把儿子叫下,吩咐他,“你可知道年羹尧?今年入翰林院了,已经在京等待见过朕后领差事,朕回去有很多事要做,恐怕没时间见他,你替朕应付了吧。”
胤禛想了想,问父亲:“可是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子?”
玄烨点头:“年家是前明至今世代为官的家族,长子年希尧已经在工部任职,是个读书人。年羹尧文武双全,凭本事一步步走到京城,可出了他们的地界,在京城就未必吃得开,总之你带一带他。弘昀的生母也是汉家女子,别人可以瞧不起汉臣,你不要随便轻慢人家,将来若是栋梁之材,能从四贝勒府门下出来,往后你在朝廷办事,就更容易了。”
难得听到父亲说这种话,胤禛有些不知所措,忙领旨谢恩,父亲又道:“你打了舜安颜的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国舅府是朕的外祖家,亦是你皇额娘的娘家,舜安颜也罢,对佟国维岂容你不尊重?回京后你自己看着办吧,给朕一个妥善的交代,朕不愿再见你冲动鲁莽,有下一回,决不轻饶。”
前头还谈笑风生,一转眼又严厉起来,四阿哥心中咚咚擂鼓,只敢连声答应,匆匆退出来后才舒口气
。伴君如伴虎,他不能一时高兴就把自己纯粹当儿子,如今更多的时候,自己是他的臣工了。之后匆匆赶去调配明日启程的关防,比起舜安颜,富察傅纪真真是很让胤禛顺心的得力帮手,富察家的人没有半点儿骄傲的心,忠心耿耿办事稳妥。胤禛甚至想,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能与富察家结亲就更好了。
此时深宫之中,环春刚刚翻出一盒珍藏许久的老参,岚琪看过后,觉得不妥当,又让环春另找出好的来,分别包好让人即刻送去裕亲王府和恭亲王府。这几日传进来的消息,两位王爷都已在弥留之际,正是普天同庆皇帝五十大寿的时候,皇室里却正面临着生命的消逝,让岚琪微微觉得无奈的是,皇帝对此好像很冷漠。
两位王爷对太后很孝敬,在太后眼里不分彼此,岚琪这么做也是希望宽慰太后的心。果然东西送出去不久,裕亲王福晋就差人进来谢恩,太后便将岚琪叫到跟前,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说:“皇上对这事儿一直淡淡的,我知道皇上有他的心思,当初对待安亲王府亦是如此。皇额娘曾对我说,与其让底下小辈们仰仗祖荫庸庸碌碌地吃皇粮,不如断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自己闯一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要一代强过一代才有得传承。”
岚琪连连称是,但太后又道:“可你知道皇上是重情义的人,为了大局他要做出一些冷漠的事,心里头却未必过得了那个坎,何必留下遗憾呢,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你若说得上话,但凡劝几句,别叫他将来后悔伤心。”
这些话听得人内心沉重,而岚琪则更久远地想到将来,她和玄烨百年之后,留下那么多的孩子,他们之间又会是何种光景。
很快,两位王爷病重的消息传开,但经太医救治,又都缓过一口气,仿佛眼下普天同庆的时候,连死都成了欺君之过,不能在这样好的时节里去世,不能给皇帝的好事添堵。留在京城的阿哥们,和其他贝勒、王爷都已纷纷登门探望,连着几日春雨绵绵,圣驾抵京前一天终于放晴,八阿哥也忙完了手头的事,特来裕亲王府慰问皇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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