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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又道:“你能忍,朕能忍,胤禛能忍吗?”
岚琪目光坚定,颔首道:“他若不能忍,臣妾说过,将来的事,还请皇上另选贤能。”
玄烨眯着眼睛看她,不解地问:“别人若看待这件事,会觉得你是为了他的将来筹谋一切,可是回过头你却又对朕说,另选贤能,咽下这么大的委屈,还不能许诺他未来?”
岚琪毫不犹豫地说:“臣妾是想着,与您一道培养出更好的将来,而非必须是自己的孩子;您与臣妾许下的是大清的未来,不是胤禛的未来。这话冠冕堂皇听着很霸气,可能很多人只会说说,并不会真的去做,臣妾也不敢想得那么大,臣妾想的只是,我的儿子若不能担当大任,就不要把他推上去。”
屋子里陡然静下来了,窗外雨声停歇,整座皇宫都静了。玄烨伸出手与岚琪相握,笑意宁和:“朕这辈子,怕是不能称孤道寡了。”
岚琪含泪一笑:“自然是不能的了。”
永和宫的轿子离开乾清宫时,天际已有阳光从云端缝隙中落下,如瀑布一般洒向人间,乌云之中仿佛希望之光。岚琪端详许久,回去的路上吩咐环春道:“过了头七,就让毓溪进宫来见我。”
宫外,四贝勒府在找不到福晋的动荡之后,再次归于平静,下人们搬动器皿都小心翼翼不愿发出一点儿声响,生怕吵着才安静下来的四福晋。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毓溪才刚刚在胤禛怀里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底下的奴才就来通报,说弘昀小阿哥不好了。
胤禛无奈极了,失去弘晖的心痛已经让他麻木,固然不愿再失去弘昀,可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痛。当他来到西苑时,浑身冰冷沉默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侧福晋伏在床边哭泣不止,见到丈夫便说:“太医讲,孩子就剩一口气了。”
弘昀这一场高烧,烧了整整三天,就是强壮的大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更何况这孩子孱弱已久。胤禛将孩子抱在怀里,弘昀对人事已经毫无反应,如太医所说,不过是悬着最后一口气。
侧福晋憔悴不堪,比不得失去前一个孩子,弘昀养了那么久,换作谁也不舍得,侧福晋眼下都顾不上新出生的弘时,天天守在弘昀身边,到眼下已是濒临崩溃。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却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无情的话。
“弘时终归是你的儿子,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弘昀怕是撑不了多久,等弘昀的事办了后,就把弘时抱去正院里让福晋抚养。”胤禛残忍地看着李氏道,“我知道,说这些话会让你恨我,但你还有念佟还有弘时,福晋她什么都没有了。”
侧福晋怔怔地望着胤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妾身能生养,是妾身的错吗?”
胤禛知道自己没立场,更明白对于李氏的残酷无情,可他的心全在毓溪身上,他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李氏竟向丈夫伏地顿首,哭着哀求道:“贝勒爷,求您不要夺走我的孩子,求您把弘时留在我的身边。”
胤禛有些耿直,虽然弘昀可能也将不久于人世,但眼下抱在怀里还有气。弘时好好地在襁褓里等待着茁壮成长,念佟更是健健康康的,李氏膝下有这么多孩子,毓溪却那么可怜。如今不过是要把弘时抱过去抚养一阵子,好宽慰毓溪让她分心,又不是要夺走李氏的孩子,因此,明知道伏在膝下的李氏很可怜,胤禛心里忍不住生出些反感和厌恶。
“贝勒爷,当年您被送走,德妃娘娘有多伤心,妾身也是一样的,您就可怜可怜妾身,求求您了。”李侧福晋伏地痛哭,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弘时恐怕是上天给的最后恩赐。若是弘昀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她或许还肯松手,可弘昀眼瞧着就要咽气,谁来理解她的痛苦。
宋格格等在门外头,听见里头的动静,听着李侧福晋号啕大哭,不禁对身边的侍女说:“我们做妾的,还能怎么着?”
不过这事儿,因为李氏几
乎要拼了性命反抗,胤禛没有强行带走弘时,眼下弘昀奄奄一息,他也不愿再横生枝节。府里的人则懒得传这种闲话,弘晖殁了的事,大部分人都没能缓过神,并没有为此引起什么风波。而乌拉那拉府里则传来消息,夫人觉罗氏悲伤过度旧疾复发,家里人瞧着不大好,怕夫人和福晋错过最后一面,已经送消息来,希望四福晋能回去一趟。
胤禛都不敢把这消息告诉毓溪,亲自跑了一趟岳父家里,岳母果真命悬一线,他这才怕来不及让她们母女见一面,第二天还是告诉了毓溪。
仿佛噩运笼罩着四贝勒府,就在弘晖头七的日子,弘昀缓不过一口气殁了。四福晋的母亲觉罗氏也寿终正寝,压在胤禛和毓溪身上的悲伤痛苦,让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心颤难以承受。
可四贝勒的福晋,却以柔弱之躯撑起了整个家,不仅弘昀的事料理周到,头七那晚为儿子守过子夜,天未亮就赶回娘家继续为亲娘守夜,第二天一早再赶回贝勒府接待前来吊唁弘昀的客人,并收拾掉弘晖所有的东西。侧福晋李氏伤心过度缠绵病榻,第三天孩子出殡的时候,她还是被人架着走路,可四福晋却在一清早送走弘昀后,立刻赶回娘家祖坟,与家人送亲娘下葬,终于在送额娘走时扶棺大哭,哭得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阴云同样笼罩在永和宫,七天之内接连失去两个孙子,一个孩子是被害死的,另一个则早就有传闻,说自从去年落水后就一直病恹恹的。悲痛的德妃深居宫内不见任何人,除了延禧宫的良妃。
弘昀的病若真是和当初落水有关,那也和八福晋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她推孩子下去,眼下这节骨眼儿上,足够让岚琪憎恨得要将她千刀万剐。那一天她和玄烨在乾清宫说定不明着追究八阿哥,回来后良妃就找上门了,没想到两人一进屋子,良妃就跪在了她的膝下,让岚琪大吃一惊。
良妃说她怀疑八福晋是凶手,说八福晋有一段时间不在她身边,她要想法儿证明这件事和八阿哥、八福晋到底有没有关系。没有,则解脱她自身的罪恶;若有,她会把他们交给皇帝交给德妃,任凭处置。
岚琪相信觉禅氏,相信她和觉禅氏那一点点情意。甚至在觉禅氏心里,自己比那两个孩子还重要,而自己的存在其实同样很微弱,因为觉禅氏心里的全部,几乎都给了纳兰容若。
今天弘昀和觉罗氏出殡,环春她们早就为主子准备好要送出去的东西。晌午前传来消息,说四福晋在娘家哭得晕厥过去了,岚琪心疼得眼眶湿润,吩咐环春:“你去请梁公公来一趟,我有话要他传给万岁爷。”
如此,这日从乾清宫传出旨意,皇帝突然给四阿哥胤禛派了外差,要离京好几个月,怕是入秋才能回来。岚琪再送了旨意出去,要胤禛带着毓溪同赴差事,她的意思就是想让儿子、儿媳妇离开京畿好好散散心,她怕毓溪这样下去,会把身子耗尽。那么她为家宅撑起的体面和尊贵,也算白费一场心血,可岚琪却要她的儿媳妇,笑着陪丈夫走到最后。
眼瞧着四贝勒要带着福晋离京办差去了,人们虽然觉得皇帝有些不近人情,这时候还派差事下去,但想想能离开京城去散心,也算是好事。随着时光飞逝,再痛苦的悲伤也会淡去,可弘晖阿哥的命案,却悬而不决,起初大动干戈不惜抓太子妃审问,一下子又归于平淡毫无动静。就在人们的好奇心渐渐淡去时,宫里似真似假地传出消息,说长春宫里另找出线索,找到了太子妃以及惠妃和她的宫女所有的东西,现在正排查所有人,只要找到物件的主人,就能找到凶手。
所有人都记得皇帝说过,翻遍整座紫禁城,也要找出凶手,看来皇帝并没有善罢甘休。
四贝勒夫妻俩离京的那一天,诸位阿哥到城门相送,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可谁都知道胤禛这次离去,是皇帝抚恤他,兄弟们总要有所表示。十三、十四阿哥更是一路相送,将哥哥嫂嫂送到很远的地方才折回京城。十四阿哥入城后,遇见八阿哥刚刚从九门提督那儿回来,还未回到城内家中,兄弟几个一路同行。十三阿哥和八阿哥的情分不过尔尔,十四阿哥和胤禩总有说不完的话,便打算随八阿哥一道回家里去坐坐。
却不知道,此刻的八贝勒府几乎连屋顶都要被掀翻了,八福晋在自己屋子里不知翻找什么,责骂侍女们是不是偷了她的东西,翻遍自己的屋子也找不出来,就冲到张格格这里来,疯了似的问她有没有偷过自己的东西。张格格的胆儿都被吓破了,被福晋蹂躏着推在地上,自己的屋子被翻得底朝天。可是谁也不知道福晋在找什么东西,也不晓得一向端庄温柔的她,为什么会像换了个人似的。
张格格蜷缩在角落里,毫不掩饰她的恐惧,若是福晋什么反应也没有,她才真正害怕,现在福晋这么疯狂,她反而不用怕了,跟着颤抖跟着慌张就是了。她的确偷了福晋的东西,可那些东西早就送进宫里去了。福晋要找的是一只耳环,是端阳节那天她赴宴时戴的耳环。这些日子八阿哥和福晋总去四贝勒府奔丧,或是进宫,时常都不在家里。良妃派人出来找她,要她偷一件八福晋端阳那天戴的东西,偏巧那天早晨张格格去正院里伺候过福晋,为她梳过头,摸过那一对缀在耳朵上的耳环,记忆深刻。
这也是八福晋为什么会疯了似的来找张氏麻烦的原因,平日里隔三岔五,张格格会一早过去请安时,顺手为福晋梳头。她有一手梳头的本领,而八福晋也为了彼此好相处,接受她的好意。
宫里传出话,说另找到了证物可以搜寻凶手,八福晋当天就开始回忆自己赴宴的所有行头,她换过两次衣裳,穿戴间难免会留下什么东西,当每一件东西都找到,唯独少了那只耳环时,八福晋立时就慌了。她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回家前就掉了,还是回家后才掉了,那一天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强撑着伪装的镇定和从容,回忆端午节,除了掐死弘晖的那一刻,其他的事一片空白。如果这只耳环真的掉在了长春宫或是别的地方而现在被发现,也许早晚都会算到她头上来。
张格格的屋子被翻得一塌糊涂,八福晋冲过来捉着她的衣领说:“你有没有拿过我的东西,你拿出来我不怪你,只要你拿出来,你有没有拿过?”
张格格被揪得几乎要窒息了,哭着求饶请福晋放过她,她抵死也不能说良妃让她偷东西的事。
此时八贝勒和十四阿哥已经进门了,家里一团糟,怎么好待客,可八福晋把八贝勒的书房也翻了一遍,家仆们只好尴尬地给主子使眼色,示意贝勒爷带十四阿哥去园子里坐坐,甚至此刻离开才好。
胤禩则是一进家门就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在胤祯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借口突然想起什么事,要去一趟九阿哥府里,问十四阿哥要不要同行。十四是何等聪明,即便猜不出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可奴才们一个个神情紧张,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不便干涉八哥的家务事,爽快地就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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