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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胤禛问。
“没有别人了。”十四阿哥认真地回答,又眼睛一亮,问哥哥,“要不我们去找额娘商量?”
胤禛连忙摇头:“找额娘做什么,别拿这种事烦她。”
弟弟却道:“可这天底下,还有比额娘更了解皇阿玛心中想什么的人吗?”
那一天,八阿哥一脸阴郁地从毓庆宫出来,出皇城时,却见九阿哥的车马等在外头。胤禟迎上来,开口就说:“我瞧见十四跟着四哥走了,八哥,不是我对他心有芥蒂,他们到底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胤禩直觉得这几天诸事不顺,说到底,他就差在父亲面前交个差,那件事一旦有了了结,他也就解脱了。此刻九阿哥说的话,只听了一半在意一半,他不能抹杀胤禟的好心,也不能细说他们之间对自己而言的区别,唯有敷衍:“我知道,我心里很明白。一直以来,是十四弟和我亲近,我并没打算依靠他什么,只有你和老十,是我能放心依靠的人。”
九阿哥忙道:“对我和老十,八哥尽管放心。”又不耐烦地问,“太子找八哥做什么,他又要麻烦你了吗?”
胤禩苦笑,伸手摸了摸怀里那本折子,定下心道:“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候着皇阿玛,等皇阿玛从王府回来,我有差事要交代,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再与你和老十细说。”
胤禟见兄长坚持,自己也不好再勉强,坐了马车匆匆回去,半道上却见四贝勒府的车子又往宫里走,两边停下要打招呼,对面帘子掀开,却是十四弟阳光灿烂的笑容,吆喝着:“九哥你回去了?过几天我带侧福晋来看侄子,给我沾沾喜气。”
九阿哥想,十四这该是回宫里阿哥所去,果然他是跟四阿哥一道走的,他也的确不介意别人知道或多想什么,大大方方地坐着哥哥家的马车就在路上跑,还真是十四皇子一贯的作风。
这一日,皇帝午后才从恭亲王府归来,没有在外面用膳,一进乾清宫就传膳伺候皇帝进餐。胤禩已经被宣召到跟前,他捧着碗筷伺候在一旁,梁总管提醒皇帝:“万岁爷,八阿哥等了很久,也没用膳呢。”
玄烨笑道:“你不能去长春宫吃一口饭,傻等着做什么?”
胤禩道:“请旨入内宫,娘娘们诸多不便,儿子也不饿,等一等无妨。”
玄烨指着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胤禩愣住,他还从来没跟父亲单独用过膳,一时有些局促。梁总管已笑悠悠摆椅子,将他手里的碗筷接过去,他来接着给皇帝布菜。皇帝则点了面前的肚丝让梁总管拿给胤禩,说:“难得做得鲜嫩,你尝尝。”
可是胤禩吃到嘴里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味同嚼蜡,不过是敷衍应付着父亲,一餐饭算是吃得顺意。餐后皇帝在廊下喂鸟消食,胤禩跟在身后,揣着那本折子犹犹豫豫,反而是父亲先开口说:“这里没有外人,你讲吧。”
胤禩摸出那本折子,温热的手感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在空气里甩了甩想要冷一些,皇帝却又道:“折子朕回头再看,你先说说是怎么查的。”
可是皇帝话音才落,门口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吸引了父子俩的注意。梁总管恼怒地上前责问什么事,听过后忙到御前说:“万岁爷,贵妃娘娘宣了太医,您是否过去看一眼。”
玄烨皱眉:“怎么了?”佟贵妃极少麻烦皇帝,所以有什么事玄烨大多不让她失望,一面问着一面已进门去,换了件罩衣就又出来了,眼看胤禩等在门前,就吩咐,“留下折子,朕看过后再宣召你。”
八阿哥屈膝恭送父亲,圣驾匆匆往后宫走,乾清宫里陡然静下来,胤禩才恍然回过神,可胸前一口气还堵在那里,交代这件事怎么就这么难?
梁总管的亲信徒弟上来,殷勤地问八阿哥要折子。八阿哥看了看手里的折子,把心一横刚刚要塞入那太监手里,门前突然闪过身影,只听有人喊他:“胤禩。”
八阿哥被吓了一跳,就见四阿哥从门前进来,皱眉看着他手里的折子,竟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去,而后喝退了那太监,冲胤禩道:“我们出宫再说。”
胤禛风尘仆仆从宫外赶来,赶巧碰上了这一刻,若是没有储秀宫的事,这会儿八阿哥已经和皇帝说上了。离宫后飞驰的马车上,听八阿哥解释的当口,胤禛已经看过他写的折子,而八阿哥不晓得自己中了什么邪,四哥要看他就给看了,四哥问他什么,他也都回答了。
“你把太子牵扯进去了?”胤禛合上折子,看着弟弟。
“我是据实禀告,索额图手下的事,有几件不和太子牵扯?”八阿哥看似傲气地瞪着双眼,实则在掩饰心内的恐慌和不安。
胤禛却猛然将他的折子撕得稀碎,塞还给弟弟道:“你跟皇阿玛说,你什么都没查出来,让他责罚你好了。”
八阿哥眼看着自己的心血和决心成了碎片,整个儿就呆住了,兄长却在身边说:“这件事你怎么做都是错,太子千般错,也轮不到你来弹劾他。索额图犯下累累罪过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和你什么相干?我们兄弟还要继续在朝堂当差办事,难道你不怕将来那些朝臣对你忌惮三分,往后你还怎么做事?”
胤禛说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轻声道:“八弟,太子不容易,你即便不肯照我说的做,依旧要弹劾索额图,也不要牵扯太子,他是我们的兄长。”
八阿哥牙关紧咬,撕碎的纸片被死死攥在拳头里,兄弟间沉默了许久。飞驰的马车渐渐变慢,一下震荡后停了下来,外头奴才喊着:“贝勒爷,八贝勒府到了。”
胤禛轻声道:“下车吧。”
八阿哥终于点了点头,应道:“我会照四哥说的做。”
等四贝勒府的马车离去,胤禩站在家门前,才忽然回过神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储秀宫的事,现在皇阿玛已经听他说完,或是已回乾清宫看完折子。索额图累累罪证,还有太子的斑斑劣迹都会从他的字迹里呈现在父亲面前,但那些事,皇帝肯定比他更早就知道了,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一条一条,父亲会是什么感受,明日朝堂会有什么风云变化,而自己又要如何自处?
既然国舅府、裕亲王府都能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怕满朝文武没几个不晓得,一旦从他这本折子,或从他口中几句话开始掀起风波,世人该如何看待他,他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八福晋从门里出来,见丈夫呆在门前不动,着急地迎上来问:“下人说四阿哥把你送回来的……”她话未完,就见丈夫一脸铁青,慌忙问,“胤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胤禩身子一踉跄,牢牢地扶着妻子的手,却是长长舒了口气,将那堵在胸口的郁闷吐出来了。
这一边,四贝勒府的马车终于停在了家门口,之前马车与九阿哥擦肩而过时,胤禛其实就坐在车里,但只有十四阿哥冲外头打了招呼。兄弟俩进宫后,胤禛去了毓庆宫,而十四阿哥则回阿哥所,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彼时胤禛并没决定要阻拦八阿哥,直到从毓庆宫出来,鬼使神差走到了乾清宫附近。
不知何去何从时,远远看到有人跑来乾清宫,不知是何处的人,但没多久父亲就匆匆离了乾清宫,背着他的方向往后宫去了。父亲并没有看到自己站在那里,而胤禛知道此刻八阿哥还在门里,心里一冲动就跟了上来,进门见八阿哥正要将手里的折子递给太监,他就出声喝止了。
一切都是巧合,莫说八阿哥这一刻才缓过神发生了什么,连胤禛都才刚刚清醒,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从见到年羹尧,从十四缠着自己开始说裕亲王府里听到的对话,再有……太子吃饭时,吃着吃着就突然发出的悲痛欲绝的哭泣和太子妃绝望的神情。看到兄长在自己面前哭成一团,他心里很乱,也许到这一刻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阻止胤禩,如果一切出于本能,那不论带来什么结果,他都会好好去面对。
玄烨到储秀宫看望贵妃,岚琪也从永和宫过来,半程中乾清宫的人来传话,皇帝独自站在门前听着。岚琪正安抚着佟贵妃,抬眼见玄烨转身,本想微笑,却莫名其妙地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猜想是皇帝刚刚听了什么不高兴,可她哪儿知道自己惹怒人家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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