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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打荆州就好了。”曹操撇着嘴不住摇头,“我恐怕他下一个要打的就是咱们了。”
“他还不敢这么干吧?”
“不敢?这孙郎举兵以来有什么不敢干的?从淮南渡江时袁术只给了他一千兵,可是你看看现在他是什么样子?击刘繇、败王朗、降华歆、攻陈瑀、逐刘勋,收编袁术旧部,独占扬州六郡!当年他爹孙坚就号称勇将,宛城破黄巾那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想不到他更狠,起兵以来没打过一次败仗!别忘了这才五年,仅仅五年啊……”曹操眼中竟流露出一阵恐惧,“我与袁本初都苦苦奋战十年才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够跟我们分庭抗礼了。而且他才二十五岁,不论我与袁绍谁胜,将来这孙策小儿也够我们这些老家伙忙活的了。唉……此猘(zhi,意为疯狗)儿难与争锋也!”
荀彧越听越害怕:“那该怎么办?河北传来消息,袁绍不日就要起兵了,东面又冒出一个刘备,根本再无暇南顾。”
曹操摸了摸紧皱的眉头:“没办法,现在只能安抚他,他派来那个张纮你见了没有?”
“见了。”提到这个人,荀彧凝重的表情缓和不少,“这个张纮乃广陵名士,与彭城张昭齐名,跟孔融、陈登等人都很熟,说话温文尔雅的,跟我想象中孙策麾下的人完全不一样。”
“这正是可怕之处!孙策要是光知道好勇斗狠就好对付了,可是他勇而有谋,知道拉拢士人。连张纮这种名士都愿意趋身保他,长此以往岂还了得?”曹操攥紧了拳头,“你马上起草表章,任命张纮为侍御史,把这个人留在许都,好吃好喝招待他!万一孙策要是动武,可以利用这个人从中调停。”
“这份表章该怎么写呢?”
曹操摇摇头:“当初讨袁术之时就已经给足了好处,他又是吴侯又是讨逆将军,我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他有什么兄弟吗?”
“孙家是个大族,昔日孙羌、孙坚、孙静三兄弟都以勇力驰名。”荀彧打听得很清楚,“孙策乃孙坚长子,他有四个弟弟孙权、孙翊、孙匡、孙朗,年纪都还小。另外堂兄弟也不少,孙羌、孙静各有五子,其中孙贲、孙辅都僭称郡守,年纪也都比较大。”
“哼!百足之虫共举一身,光这十五个哥们也够打天下用的啦!姐妹女眷呢?”
“女眷?”荀彧不明白曹操问这个干什么,“这我可不大清楚,就听张纮说孙贲新得一女……”
“这就够了!”曹操想起最近跟张绣联姻的事,“有劳你去跟张纮谈谈,就说我有意与孙氏结亲。让我儿曹彰娶孙贲之女,另外我在族里选一个年龄相仿的侄女配与……孙策哪个弟弟还未娶亲?”
为了结好孙氏,曹操可谓不择手段,儿子娶人家侄女,侄女嫁人家弟弟,这辈分也都乱了。荀彧简直想笑,但瞧他一脸严肃,忍俊道:“孙权料已许亲,孙匡年纪尚小,孙朗乃侧室所生……孙翊不大不小应该合适。”
“那就是他了!我曹家与他孙家互相嫁娶,只要保持住关系,不动武就是好亲戚。”曹操背着手踱了两步,又补充道,“另外,你再给扬州刺史严象写封信,叫他举孙权为茂才,再给他们孙家脸上增增光。”朝廷察举制度,州郡中学艺优异之人才能举为茂才,现在曹操将其用作收买人心的手段。
荀彧应允:“放心吧,我去跟张纮商量,另外再有孔融等人情,孙氏应该不会拒绝。但是……”但是靠这些不疼不痒的表面文章就能打消孙策北侵之意吗?荀彧没好意思说出来。
曹操心里有数,冷笑道:“这年头父子不和兄弟相残,亲家关系更靠不住!咱们还得再拉拢拉拢刘表,韩嵩来京日子也不短了,让张纮碰上也尴尬,还是让他回去吧,你草诏给他个零陵太守。孙策部将程普不是领零陵太守吗?我帮刘表立一个真零陵太守,叫他们两家争去吧!”
荀彧怔怔看了曹操半晌,这些办法听起来有模有样,但没一个能起到实际作用,孙策还是可以任意妄为。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决战袁绍之际,后方的问题根本无法摆平啦!荀彧也不再想了,转移话题道:“刘勋派人捎信,说残兵已至颍川,早则今夜迟则明日就要到许都了。那信上言辞谄媚,一再强调跟您那点儿旧交情。我看这个人贪财误事,实在不成气候,来不来也无所谓。”
“叫他来!”曹操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下诏加封刘勋为征虏将军,让他带着兵到官渡给我助战去。”
“他被孙策杀得大败,就剩几百兵了。”
“这个节骨眼上,就是多一个人我也得要!”
时局的转变恰如迅雷,几天前曹操还是形势一片大好。兵进黎阳占据主动,许都四面波澜不兴。可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情势急转直下,整体战局开始向不利的方向倾斜。
曹操离开省中,踏着皇宫的青砖独自漫步。一股凉风吹进脖颈,他微微打了一个寒战,又将朝服紧了紧。转眼间已经到年底了,袁绍为什么还不来呢?霎时间曹操似有感悟:袁绍不仅仅是在处理后方,还是在等待冬天!河北士兵比自己东拼西凑的部队更耐严寒,如果战事进入胶着,这个优势也会渐渐显露出来,寒冷与饥饿也是杀人的利器……但曹操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场仗必须要打下去,避战就等于死亡!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并不怎么巍峨的许都宫殿,那是他亲手缔造的。只要他曹操还在,大汉王朝就在;而只要大汉王朝在,他曹操就有对抗强敌的最大本钱……想至此曹操加快了脚步,端端正正走出了仪门。
宫门外守卫森严,许褚带着亲兵环绕着曹操的安车,而郭嘉正揣着手跟一个点头哈腰的白丁闲话。
曹操猛一眼认出是赵达,料他又跑来巴结差事,心中甚是厌恶,大喝道:“奉孝!没闲工夫跟不三不四的人瞎扯,赶紧随我去行辕布置一下,三日后起兵。”说着话已登上了马车。
郭嘉拍了拍赵达的肩膀,挖苦道:“赵议郎,有空再听您高论。”
赵达好不容易见到曹操,紧跑几步抓住车沿,谄笑道:“曹公啊,您什么时候给在下辟令?您可不能骗我呀,眼瞅着又是一年。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您……”
他话还未说完,许褚的大手已经抓住他后领:“三公车舆岂容你叨扰!”说罢两膀用力,将赵达扔出去一丈远。赵达摔了个嘴啃泥,爬起来兀自嚷道:“曹公,您答应用我为掾属,在下辞了官,您又弃之不理了。我求求您……今天您要是再不答应,我就在您面前自尽!”
曹操一阵冷笑:“自尽?给他剑!”
一个亲兵抽出佩剑扔到赵达面前,这厮吓得连忙躲避。
曹操白了他一眼:“哼!你若真有骨气,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朝廷也好,我的幕府也罢,用勇士、用义士、用君子,就是不用你这等传闲话的小人。咱们走!”
车夫一鞭下去,威武的朱轮马车在大道上疾驰起来。赵达裹在扬尘中大步紧追:“曹公……您听我说完……我知道一个秘密,有人要害您啊……”
许褚不禁回了一下头,曹操却悻悻道:“少听他胡言乱语,这等威严耸听挑拨是非的小人我见多了……快点赶车!还有军务呢。”
赵达兀自不舍,攒足吃奶的气力,声泪俱下放声大呼:“天子要杀您啊!下密诏杀您!我要是说瞎话叫我生儿子没屁眼!”
随着一阵尖厉的马嘶,奔腾的马车戛然而止。
曹操愕然侧倚在赤金扶手上,回首死死盯着那个告密者,苍白的脸早已因恐惧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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