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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近年势力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曹丕兄弟不敢辩解,趋步至廊下,直挺挺跪了。曹真等莫名其妙,亲儿子罚了干儿子还罚吗?不知怎么办又不敢问,索性也跟着跪吧。刘桢、徐幹倒机灵,早趁乱摸到左右群僚中,低着脑袋往里一扎,算是对付过去了。
其实也难怪曹操一肚子气,原来此刻群僚正因远征之事与他诤谏。出征乌丸远不似曹操想的那么简单,虽然他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可事到临头大多数将士仍不愿意——中原打仗上为功名下为老婆孩子,大老远跟胡人玩命谁愿意去?连于禁、张辽等一向好战之人都百般推脱,逼得曹操没办法,才发下教令散财与众,想借此收买人心促成战事。可刚缓和点儿气氛,邢颙又跑来禀报,承诺领路的田畴弃官而去。兵马未动先失一向导,荀攸、荀衍、崔琰等本就不同意,借此机会再上谏言,惹得曹操好不烦心。
崔琰虽是文人,说起话来却声若洪钟,震得人耳鼓发颤:“主公劳师动众远涉外番,倘有差错如何了得?请您以中原之事为重,切莫轻举妄动。”他说话一向不客气,从不看人脸色。
曹操耐着性子与他辩论:“运粮渠都修了,岂可半途而废?”
许攸也极力反对:“我说曹阿瞒,你怎么这么拧呢?咱们休整一段,日后再去未为晚矣。三军将士奋战多年都很疲惫了。”
曹操急于求成:“与其此时休整,不如平定天下早享太平?”
荀衍接过话茬:“袁尚乃一亡虏,乌丸贪而无亲,岂能为其所用?今劳师远征,倘若刘表趁我中原空虚,派刘备奇袭许都;大军战不能胜胶着敌境,不能回师相救,后悔不及也!”这番话在情在理,连荀攸都不禁点头。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了,曹操正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病怏怏的郭嘉说了话:“休若未免多虑。主公虽然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趁其无备卒然击之,一举可破。且袁绍有恩于乌丸,袁尚、袁熙余党尚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今若舍而南征,袁尚必借乌丸之资招其死党,胡人一动民夷俱应,蹋顿若生觊觎之意,恐青冀之地非主公之有也。咳咳……”他缓了口气,“至于荆州刘表,不过一坐谈清客耳。自知其才不足以驾驭刘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亦无忧矣。”
“奉孝说的对。”这番话正中曹操下怀,“除贼务尽的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众人未及驳斥,刘岱回来了:“启禀主公,教令已颁布。现有护乌丸校尉阎柔解送幽州战马到此,我把他领来了。”
“请他进来!阎柔久在边庭,咱听听他意见如何,方才奉孝所言……”曹操又与他们辩论开了。
少时间一员装扮奇特的小将走进院来,跪在廊下的曹丕兄弟抬头一看——原来是方才射雁之人。
阎柔也是一愣。曹彰性子急,嘴也快:“都是你小子!你若不抢我们那只雁,我们何至于再猎一围,回来晚了被父亲罚跪,全是你害的!”
“父亲?”阎柔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这才明白他们是曹家公子,哪敢得罪,赶紧施礼,“原来几位是幕府公子,冒犯冒犯。”方才那点儿不可一世的劲头全没了,竟抡起巴掌给了自己俩嘴巴。
曹彰笑道:“你可真是个势利眼!别在这做戏了,还不想办法帮帮我们。”
“是是是!公子稍待一时,末将替你们开脱。”阎柔撩袍上堂。
曹操早看见他在外面嘀嘀咕咕,却不知说的什么,抛开辩论换了张笑脸:“小将军给老夫送的什么马?”
阎柔满脸堆笑:“末将送来三百匹良马,皆鲜卑豢养膘肥体壮,已交与卞司马接收。”
“有劳有劳,老夫要好好谢谢你……”
话未说完阎柔已跪倒:“明公若加恩赐,请免诸位公子受罚。”
“你见过他们?”
“末将来时路经城东,与几位公子邂逅,还一同射雁呢。”
“这倒巧了。”曹操冲外嚷道,“你们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进来!”
曹丕兄弟灰头土脸上来认错:“孩儿知错了。”
曹操呵斥道:“正想叫你们见识一下,这位就是护乌丸校尉阎柔,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若非他讲情,今天老子叫你们跪到天黑!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好好跟人家学学吧。”
莫看阎柔才二十多岁,也是个乱世奇人。他乃幽州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四处流浪,被鲜卑人虏劫到塞外为奴。可是他聪明伶俐又颇晓人情,不仅学会了胡人语言,还练就一身骑射本领,跟鲜卑、乌丸各部的首领混得烂熟。天下混战之际,他竟煽动鲜卑人杀死朝廷任命的乌丸校尉邢举,拥戴年纪轻轻的他取而代之。此后阎柔带领一支胡汉交杂的队伍,先帮鲜卑劫掠汉人,再助袁绍打公孙瓒,后来又投靠曹操打袁尚,近十年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贯见风使舵有奶便是娘!曹操爱惜他是个将才,也不计较过往之事,继续让他当乌丸校尉。
曹丕兄弟连连道谢,曹彰说话随便:“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百步穿杨箭法神了!”
阎柔未及回答,座上崔琰插了话:“《法言》有云:‘修身以为弓,矫思以为矢,去义以为的。奠而后发,发必中矣。’几位公子若能以修身仁孝为本,想必日后也能有所成就。”
众人闻听尽皆惊愕——曹操的儿子好赖也轮不到你管啊!可崔琰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偏偏要管。
曹操还偏偏允许他管:“崔长史说得对,你们几个好好学学为人处事之道吧!”
阎柔很会做人,赶紧打圆场:“其实诸位公子很是英武,我方才亲眼所见,公子们百发百中,个个都与末将在伯仲之间。曹公父子真乃当今人杰!”
“是啊是啊,父子英雄……”不少人都跟着随声逢迎,心中暗笑——好个嘴甜的小子,马屁拍得山响,难怪年纪轻轻能把乌丸校尉蒙到手!
曹操明知献媚,听来却也美滋滋的:“休要夸奖他们,他们怎比得了你?老夫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这本是句客套话,哪知阎柔顺杆就爬:“明公若视末将如子,末将也视明公为父!日后我一定像孝敬亲爹一样孝敬您,由我为您镇守边庭,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阎柔看似谄媚内里精明,割据多年不是曹营嫡系,多套点儿近乎这官才坐得稳嘛!
群僚见他巴结得这么露骨不禁咋舌,曹操却很受用:“要说你这岁数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我拿你当儿子一般看待也不过。我正有话要问你,老夫意欲出征乌丸你觉得如何啊?”
荀衍等人听他这问法,心里就凉了——这么个小滑头,他不赞成才怪呢!
果不其然,阎柔极力颂扬:“曹公英明!乌丸为害已久,在下身为护乌丸校尉久欲讨之,可惜兵马不足,有负朝廷所托。”他是杂牌子校尉,朝廷哪有什么托付?纯粹逢迎做戏,说着话还摇头叹息,好像跟真的一样,“明公有所不知,辽西一带产马,乌丸人又善于驯养,倘若能征服此族,叫他们为中原之士养马,相信我军铁骑一定横行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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