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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峰下（第1页）

整块盆地呈东西走向，长宽各数十公里，夏雨先是来到靠西侧的山脚附近转悠，飞船悬停在半空中，他早已不穿宇航服，窗外景色异常明亮，高原的太阳照射下，整艘飞船银光四射，整体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科幻感，夏雨用肉眼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人，正要继续巡航，不料忽地发现洞口出现一个野人般的女子直直正地望着自己，这女子骨骼宽大但身材过于精瘦，看到飞船上的夏雨她整个人呆住了，眼神中透露着如临天人般的惊奇，她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点，于是立刻双膝跪地双手作揖朝夏雨走来，口中说着一些古怪的词语，似乎是在请求什么。夏雨将飞船缓缓停在地面，那女人走到飞船旁径直将头伏地，“把我当神仙了吗？”夏雨如是想到，“除非情况异常艰难，否则我不能出手，这颗地球的文明最好保持他们自己的脉络。”但他还是下船了。

那女子俯首一会后，见眼前这个神仙理解自己的意图并愿意倾听自己，这才抬起身来，她用夏雨看不懂的原始手势比划和诉说着，聪明至夏雨也一时无法完全参透其中意义，直到她拿出一段树皮做的绳子，在上面连续打了十四个结，然后指着其中一个结再指了指自己，指着另外一个结指向东面的远方，然后将剩余十二个绳结握在一起，指向远处一个小丘，夏雨用望远镜看去，上面是早上看到的那些骨骼零部件，这才完全明白这女子说的。她们和另外一个部落打仗，双方一共十四人，战损十二人，己方和对方部落最后都各剩一个人，对方住在东侧，看她的意思，好像是请求自己带上她一起去找那个人。夏雨心想，“还是原始人有血性啊！她就只剩一个人了，还敢找对方干架？”自己现在是拒绝也不好，不拒绝也不妥，打一个就少一个，这维护本土文明的责任，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见夏雨怔怔的不为所动，女子急了，随手从身上掏出一块石斧在自己左手划了道口子，鲜血顿时直流，夏雨一脸懵圈刚要出手制止，只见她指着东面，再指了指流血的伤口，露出担心的神情，夏雨这才秒懂，“原来对方受伤了，她想过去帮助，但是地方太大，不好找人。”这次他决定出手。

他们在盆地东面十多公里处发现了那个人，是个身上满是伤疤的男人，正奄奄一息趴在草甸上，一动也不动。夏雨推测他应该是口干出来找水，由于无法走动，只能趴着舔舐草地上的露珠，想必旧伤未愈加上饥饿力竭，昏死在这里。两人准备去救他，男人却被飞船落地的声音惊醒，他见到飞船内的夏雨，脸上是和女子刚才一样的惊讶神情，心想莫非这是天神下凡来拯救自己，可随后看到女子也从飞船下来，他眼神忽然变得恐惧，心想莫非这是女人找来天神杀自己的，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还有反抗的余地，绝望中只好俯首迎接那个可怕的结局。男人的眼神转变没有逃过夏雨的眼睛，但夏雨想得更多的却是女人的动机，很明显她不是来杀他而是救他的，既然是救他，那就是想和他…“这也难怪，绝境之下，繁衍的本能早已超越部落之别，换作是我也一定会救他。”夏雨看着女人着急的冲上前去照顾男人，便也上前俯身查看情况，“其他都较浅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除了左侧大腿一道比较深的伤口，看起来这一仗是四个月前打的，伤口虽未及骨但已感染严重，开始化脓腐烂，脉象显示他胃中多日无食，再不救治就真没了。”夏雨先将两人分别送至女子所住山洞口，然后飞到山下约海拔两千多米处寻找可用的草本植物，幸得一些可消炎止血的冷蒿。一路的地形落差形成的不同地形和植物特征引起了夏雨的注意，无量一号根据这些特征自动采用环境-性状映射算法为颗地球的这片土地进行生态建模，加上对后续人类原始族群活动范围扩大的影响进行预测，逆向推导出这片雪域高原乃至整片亚洲大陆的生态环境及其演化效果。“实在没想到，二十多年前自己一时兴起的创造，在这个时空依然有效！”夏雨脸上泛起笑容，心里隐约想起那个人。

等回到山洞口，男人在女人的喂食下已有一些精神，夏雨帮他处理伤口时他倒也很配合，看他对自己放心，倒也颇感慰藉。接连接天，夏雨都会从山顶下来看看他们，一周以后，男人已经基本可以走路了，精神恢复的很好。通过几天的相处，夏雨把他们的语言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日常沟通没问题。他们告诉夏雨，原本这里有好几个部落，都是几年前一起从西面遥远的山下迁徙上来的，迁徙之路并不顺利，很多人都在半路遇难了，好不容易抵达这处高原，恰好遇上这轮罕见的低温和干旱，导致周围的可用食物品种骤减，部落之间不得不互相搏杀以求生存，撑到前年的时候，只剩他们两个部落，上个冬天，他们两个最大的族群也开始了较量，直到雪水将融的时候，两个族群经过最后一次拼杀，作为首领的女人成为西面部落成为唯一幸存者，最强壮的男人成为东面部落唯一幸存者。经历此役，他俩终于不可避免地走向彼此，结合成新的家庭，他们将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不断繁衍、壮大自己的部落族群。“春生夏长，好在一切都还不晚。”夏雨心想。

几周后，痊愈的男人已经可以担当起家庭重任，因为气候好转，食物慢慢增多，且方圆百里再也没有别的人类部落，夏雨不再为他们的生存过分担心。他算准两人第二年将有二子，第六年再有两子，这个家族将长盛不衰，于是回到洞中继续修行，常年不问世事。

这次入定历经五个甲子，夏雨已三百多岁，容颜未衰，一如当年。出定后，他决定向东游历。他先来到一千公里外的唐古拉山山脉，此处冰川融水终年不断，沿水线向北，发现长江、黄河两条动脉的上游皆已成势，它们历经青藏高原峡谷、草原区等各种地形后滚滚向东，与各大支流一起灌溉滋润中华大地，足以支撑文明的扩张，夏雨料定，旧石器的部落文明在’中国的两河流域’已经四处开花。他穿越甘孜、阿坝等地向东南行进，一路果然有不少游牧部落，抵达成都平原北部后，天气炎热，他没有急于南下，而是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山准备休整一番。

为便于观察，这次同样旅居山南。山下平原的沃土生长着大片茂密森林，樟杉松柏不尽其数，时常能见到鹿、麂、熊、野猪等各种兽类，偶尔也能看见老虎捕食，更多时候则是人类捕猎的场景。人们吃生肉，饮生血，几无天敌，单个部落的人数普遍达到十到二十人之间，一派生生不息。尽管如此，部落之间仍然冲突不断，人们甚至和自己的远亲部落发生搏斗，没有迹象显示这些冲突会在什么时候结束，直到两个月后出现的一场大火。

时间来到夏秋交替之际，这日傍晚雷声滚滚，天干物燥，一道闪电点燃一棵树，在风势的影响下，大火快速扑向整片森林，火光照亮了山谷的岩壁，树叶燃烧和木炭掉落的声音啪啪作响。山下洞穴的人们被动静惊醒，一时间喊叫声此起彼伏，部落众人来不及收拾，纷纷撒腿往远处撤离，大火燃烧了一整晚，山顶虽未着火，但也热气腾腾，夏雨倒是镇定自若，得亏黎明时分的一场大暴雨，这才及时化解了这场灾难。天亮后他早早下山查看情况。

远处的森林幸免于难，眼前全是断枝和灰烬，地面还有余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怡人的气息，它们来自那些尚未燃尽的松柏木香，以及植物种子内富含的顺式脂肪烯醇产生的清香。夏雨边走边看，时不时用脚去探一探木炭的脆度和灰烬的深度，忽然闻到一股久违的肉香迎面飘来，就那么一瞬，最原始的饥饿感立刻爆发，已经数百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夏雨，没有犹豫一秒，他随手拾起一根勉强能用的树枝沿着香味翻翻找找，木炭之间，一只全熟烤野鸡豁然出现在眼前！“谁能想到呢，新家园的第一顿竟然是叫化鸡！难得难得，这场夏雨，难到就是为我夏雨而下的？哈哈哈哈哈～”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顾不上烫就上手撕开鸡腿，正准备大快朵颐，刚要咬下去，他却突然停住了，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转身看见不远处洞口有一小男孩儿，约六七岁，正惊讶地打量自己。他用三百年前学的部落语言跟小孩儿打招呼，没想到他还真能听懂，他用鸡腿招呼男孩，男孩半信半疑地走过来接下鸡腿，却不敢下嘴。“想必他从来没吃过这等美味，这也难怪～”夏雨拧下另外一只鸡腿一口咬下，肉香立刻四散充满整个口腔，惊为珍馐！见眼前这个穿着奇葩的陌生人吃的这么香，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搭理自己的意思，肚子正咕咕叫的男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口下去，立马便感受到一股直击天灵盖的美味，他高兴得大叫一声“芜湖”！夏雨虽然以前没听过这句，但秒懂这是“牛逼”的意思，“看来跟我们现代人也差不多嘛！”他心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