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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纪逄元图扶住他说:“大将军!伯求兄字字泣血啊!我等士人之所以云集在您府内就是为了匡正社稷,您要是如此处事不公,我们实在是难以再……”
何进虽然愚鲁,但是也掂量得出自己的斤两,自己无德无能,这些人之所以保着自己,无非是为了两件事:一是铲除宦官,二是自图进取。如今自己做不到,他们可就要各自散去了。想至此他马上打断逄纪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十常侍已经老实了,他们不会再做坏事了。”
何颙擦擦眼泪,抬头道:“这些宦官之所以可恨就在于他们善于矫情伪饰。请大将军和列位兄弟细想一下,几个传书递简、掌灯献食、捧冠叠衣的小人为什么能迷惑圣心干乱国政呢?就是因为他们能装!就是因为他们能在皇上面前装作忠诚,能在皇后跟前装作恭敬,能在朝堂之上装作胆怯,能在大将军面前装作可怜!”说到这儿,何颙提高了声音环视众人,“可是考其所作察其所为:收受贿赂谈何忠诚?!妄议废立谈何恭敬?!卖官鬻爵谈何可怜?!阴谋弑君谈何胆怯?!小仁乃大仁之贼!大将军万万不要被他们这点子鬼魅伎俩骗了,到头来报国不成反被这帮下作奸贼害了。”
“对!对!不能饶了他们!”
“宦官不除,天无宁日!”
“除掉宦官再议他事!”
“为陈老太傅报仇啊……”
幕府厅堂上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扯开了嗓子,曹操瞧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这也难怪,这些人除了地方名士,就是党锢受害者,那些军官也受过蹇硕的欺压,有的人跟宦官有仇,甚至有的是几代的世仇,他们吞了十常侍的心都有,怎么会放了他们?
“大将军,您听我说。”袁绍一说话,大家便都安静了,“自古内廷之官本用士人,至于齐桓公之世,才有竖刁自阉以倖进。竖刁卑鄙小人祸国殃民,害齐桓公不得善终!这样的小人该不该杀?”
“该杀!”众人异口同声。
“我高祖爷开汉,内廷之人也未尽用阉人。至于孝元皇帝一朝才有弘恭、石显乱政!毁我西京社稷根本的,还是在这帮宵小!”
曹操觉得袁绍有些强词夺理了,怎么能把西京社稷之败归咎于宦官呢?恰恰相反,不是王莽这等外戚之人篡权乱政吗?当然,这话绝不能当着何进的面说。
袁绍还在那里慷慨激昂道:“我朝自光武爷中兴以来,内廷皆用宦官。可是结果是什么?是一代一代的宦官乱政!所以宦官一定要彻底铲除,不但十常侍要杀,所有禁宫之内的宦官都要杀!”
这会儿赞同的声音参差不齐了,王谦叫住他:“本初,这不是要改祖宗之法吗?”
“没错!”袁绍呐喊道,“而今皇帝已立,亲生母舅辅政,不会再有什么王莽之事了。内廷用宦官这一条大可废除!这不是有悖光武爷的大政,而是为了延我炎汉之血脉,为了匡正朝纲摒弃小人!大将军请速速决断诛杀宦官!”
“速速决断诛杀宦官!”厅堂上又是一阵大乱。
曹操看着眼前这些人,袁本初、何伯求、逄元图,似乎自己对这些人从来就不认识。但恍恍惚惚又觉得这些面孔似曾相识,那是在宛城战场上,那些明明得胜却还在屠戮逃亡者的官兵!欲望这种东西实在是可怕……正在烦闷间,曹操又见荀攸、田丰、蒯越等脸色阴沉,又凑在一个角落里嘀嘀咕咕,便任由别人喊叫,自己穿过人群,挤到了他们身边,拱手问道:“几位又有何高见?”
“孟德太多礼了。”蒯越本就是容长脸,今天耷拉着脑袋,撇着嘴,实在是难看,“我们几个本是大将军辟来的掾属,家世殷实,跟宦官也谈不到什么仇恨,关于此事没有什么可说的。”
曹操听他这样的口吻,便明白他明哲保身,微笑道:“我还是宦官的孙子呢!刚才伯求兄说‘妄议废立’,那指的不就是我爷爷吗?我都敢在这里说话,你们怕什么?”当年先朝孝质皇帝被大将军梁冀毒害,太尉李固主张立刘蒜为帝,梁冀主张立刘志,关键时刻曹操的爷爷曹腾代表内廷偏袒梁冀,这才使桓帝刘志荣登大宝。
荀攸点点头:“孟德兄若不弃,咱们到外面聊两句。”
四个人出了厅堂,来到一处僻静所在。荀攸回头道:“孟德兄,大将军一向对咱们言听计从,但这件事之所以久久不能决,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愿闻其详。”曹操拱手道。
“大将军与太后乃是同父异母之兄妹,而车骑将军何苗与太后则是同母而异父。现今大将军之父母已丧,而太后与何苗之母尚在。”荀攸捋捋刚蓄起来的胡须,“孟德兄你想一想,大将军为政诸事皆逆于太后,而何苗行事则恭顺太后。太后临朝决断,而两个兄弟一逆一顺。这样持续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大将军位置不保!”曹操恍然大悟。
“岂止是位置不保?”蒯越冷笑道,“皇上已经十七岁了,亲政之期渐近,若是大将军事事有悖太后与皇帝,将来的日子更不好过。莫忘了孝武帝是怎么对待他舅舅田蚡的!君王自有君王之道,莫看大将军此刻呼风唤雨,恐怕也只是昙花一现。”
曹操经他们点拨如同拨云见日,强笑道:“那诸位有什么办法吗?”田丰摇头晃脑道:“简简单单的事情叫这帮人搞得复杂,只要上书一份奏章,表露十常侍之罪,将他们绳之以法就行啦!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
“如此行事岂能将宦官诛绝?”曹操摇头道。
岂知田丰反问道:“为什么要诛绝呢?”
这一句话把曹操问住了:是啊,为什么非要把宦官诛绝呢?袁绍的刚才那番话真的有道理吗?
田丰冷笑道:“天下人行其事,而不问其何以行其事。他们刚才一直在提陈蕃、窦武那档子事。那我倒想问问,窦宪、梁冀那几档子事又该算到谁头上?矫枉过正啊……”
蒯越为人甚是小心:“孟德,我们这些话你听去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讲出去,是要犯众怒的……”
“异度贤弟,你也忒多事。讲出去又何妨?咱们该走了!”田丰叹息道。
“走?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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