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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第1页）

夏侯霸纵马挥刀迎战郭淮，搏战了八九个回合，郭淮感到不支，急忙抽枪撤退。夏侯霸杀性大起，纵马挺枪直追而来，追赶了不过二三里，忽然听到背后喊声大震，夏侯霸急回头一瞧，一支魏军正从旁侧冲杀了出来。夏侯霸本能地感到大事不好，急忙回头寻路逃跑。而这时，原先奔逃的郭淮又杀起回马枪。前后夹攻，夏侯霸的士兵死伤惨重。夏侯霸本人夺路逃跑了，然而却丢下了一千多名伤兵或尸体。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因为生者有好多后来都成了终身残疾，生活不能自理，在诸多不便和饥饿、痛苦之中度过余生。

……话说姜维领着刚刚投降过来的夏侯霸一同前往成都拜见后主刘禅。施礼完毕，姜维奏道：“司马懿诛灭了曹爽三族，又来赚夏侯霸，夏侯霸因此过来投降。如今司马懿父子三人夺得重权，曹芳软弱怯懦，奈何司马父子不得，魏国将颓危矣。臣在汉中时日已久，将士精锐，粮草丰足，臣愿率领王师，以夏侯霸为向导官，进取中原，重振汉室，以报陛下之隆恩，以终丞相之遗志。”

可尚书令费祎当即进言劝阻这件事。姜维坚执不移。后主只得依从了姜维的请求。后主道：“卿既欲伐魏，可尽忠竭力，勿堕其锐气，莫负朕命啊。”

于是姜维领受了敕令，辞别了朝堂，与夏侯霸一同奔马到达了汉中，具体商讨着起兵之事。

姜维对夏侯霸道：“可以按照我们预先的设想，先派使者到羌人处通好，结盟，然后从西平而出，逐渐靠近雍州。先在曲山之下建筑两座城池，派兵分别把守，以形成掎角夹击之势。我们将竭尽全力分拨粮草到川口，依照丞相以前的做法，按次序分批进兵。”夏侯霸以为切实可行。

于是姜维跟属官、谋士们又仔细地商议了一番，选派了句安、李歆两位将军率领一万五千人马前往曲山脚下，先行建筑两座城池。

将士们日夜轮换劳作，挑土搬石，疲劳之至，几乎一躺倒就能入睡。开始几天有好多军士因为活儿太重而累得腰酸背痛，但熬过了几天之后竟然都有所好转。因为体力活儿的太繁重，军士们的饭量也有所增加，但因为粮草丰足，大家便都能填饱肚子，因此倒也有些“乐而为之”。——当然，说“乐而为之”，也是一种没有选择的结果，是一种无奈之下的结果。

为了进一步的加快工程进度，句安、李歆在请示姜维获准之后，还从附近一带招来了两千名民工。虽然不能付给民工的工钱，但每天能让他们吃饱饭，因此，民工们也“乐而为之”，有的甚至因为年纪太大而没能被招来做工而深感遗憾。毕竟，食物对于饥饿的人，对于其他饥饿的动物，是第一具有吸引力的。两座城建成之后，句安守卫东城，李歆守卫西城。

两座城建成不久，哨探兵就急来报告说“陈泰率领五万大军前来交战”。句安、李歆各引一路人马出城迎战。句安、李歆及几个属官登到极高处观察情况，远远望见魏兵军旗招展，密密麻麻，魏兵们如蚂蚁群一般快速向这边推进，看样子有蜀兵人数的四到五倍。有少数几个文官和谋士脸都吓白了。李歆建议说：“不如赶紧进城吧，坚守不出，拖延数日，然后再等待时机出击。”句安以为然。于是便迅速的令前军作后军，很快全部撤回到了城里。

刚进入城里，饭端在手上才吃了两口，哨探官即向句安报告说：“魏兵已将城池包围起来了！”一会儿便听到咚咚咚战鼓声响，喊声大震。守城的士兵们只得狠狠地向进攻的魏兵射箭，抛掷石块，才算暂时击退了魏兵的攻击。

过来两天，暂时不曾发生战事。句安想：“一定要先派一支突击队冲出城去，一是要确保汉中的粮道畅通；二是要赶紧寻到姜都督，搬来救兵。兵员严重不足，难以制胜。”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哨探官急匆匆前来报告说：“汉中的粮道已被魏兵截断了！”句安一听，气得瘫坐到榻上，差点儿背过气去。

东城、西城的情况大致一样，两座城里都开始粮食短缺，由原先的半干半稀，改成完全的吃稀饭：并且水太多，麦粒或粯子越来越少。军士们开始挨饿肚子，不但失却了大半的战力，而且也变得满腹的怨言和牢骚了。

又挨过了一天。夜间，句安因为忧心忡忡而不能入眠：粮食越来越少，总不能让士兵们全部喝水过日子啊。忽然，一名哨探兵像突然失去了娘老子似的带着哭腔报告说：“句将军！句将军！河里没水了！河里没水了！魏兵将河的上游截断了！”

东、西两城都陷入了几近无粮无水的境地。李歆带领一支小分队出城到其它山涧里取水，进入了魏兵预先埋伏的“口袋”。双方激战一场，李歆的队伍损失惨重。饮用水没有取到，死伤了一些士兵，只得又退回城去。句安在城中再也忍耐不住了，只得率领又饿又渴的士兵冲出城外，跟李歆的士兵合为一处，出战一场，但饥渴的士兵终究不是饱肚子士兵的对手，眼看着不断的伤人死人，毫无办法，只得又退回到城里。句安和李歆都紧锁着眉头，悲哀地道：“好奇怪啊，姜都督的人马，怎么还没有到达的呢！”

李歆像突然暴发出力量似的叫道：“等是死，冲出去最多也是一个死！现在我还吝惜这条命干什么！我将杀出去寻找姜都督的人马，来救城内人！”于是带领一支数十个人的队伍，打开城门，向城外冲杀出来，又进入了魏兵伏击的“口袋”。这时的李歆已经奋不顾身了，带领士兵们拼死力冲杀。他冲杀出魏兵的包围时，身上已经受了五六处伤，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和五脏。而跟随他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个能够冲出包围圈，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有几个虽然没有立即死去，但因为伤势太重，不久也便在万分痛苦中走向了死亡的平静。

却说姜维已有好多天没有得到句安、李歆的消息，心中难免时时担忧。但因为组织羌兵过程的烦难，因此虽然急于心而行动仍然有所迟滞。队伍组建完毕后，他立马率军从西山小路而出。刚行进了一天，探马忽然报告说“前面发现了一骑正向这边奔来”。姜维立即勒住马，避到山石后仔细观察，发现原来这一人一骑正是李歆。看得出李歆显得疲敝不堪之模样，衣服也是脏兮兮破烂烂的。姜维预感到情况可能有些不妙，但生怕惊吓到李歆，于是立马高喊道：“李歆将军！我们是自己人的队伍！”

眼看着李歆奔跑到自己的面前，这时姜维发现了李歆身上多处受伤，包扎的几处布匹显出大小不等的血渍。他心中不免掠过几丝悲凉和怜悯。而这时，李歆却下马趴伏在了他的面前，禀告道：“曲山两城，都被魏兵围困了，被切断了水道。……幸得这两天天降大雪，城里化雪度日。但情况甚是危急！”

姜维道：“我并非延宕时日救援迟了，而是聚集的羌兵迟迟未到，所以耽误了时日。”他看出李歆脸上血色很是不好，又瘦又灰，且显得十分虚弱，于是当即令人送李歆入川养病。他目送着李歆离开之后，转身问夏侯霸道：“羌兵仍然未到，魏兵围困曲山情况很是紧急，将军有何高见呢？”

夏侯霸面带焦虑地说：“如果等羌兵来到，曲山两城哪里能守护得住啊。我估计雍州之兵，一定全部来攻打曲山，雍州城定然空虚。将军可进兵牛头山，抄雍州的后路，这样，郭淮、陈泰一定回军救援雍州，如此，曲山之困当自解。”姜维高兴地说：“此计神妙！”于是率军往牛头山方向迅速奔进。

姜维率军到达了牛头山，刚想命军士们稍息一会儿，忽然听得前军哨探报告说“魏兵截住了道路”。姜维慌忙奔马到前面察看，他看见了魏军将领一张凶巴巴的脸，他认出了是陈泰。他正想呵斥对方一句什么，可陈泰却先开了口大声呵斥道：“你要袭击我雍州，我已等候你多时了！你果然来送死了！”

姜维火冒三丈，挺枪纵马，直杀向陈泰。陈泰挥刀迎战。可战了三四个回合，陈泰却抽刀败走了。姜维举刀指挥士兵们奋勇冲杀，雍州兵快速逃跑，占据了高山的有利地形。于是姜维令鸣锣收兵，然后就牛头山扎下营寨，让士兵们饱餐了一顿，安稳地睡了一宿，而后令军士们轮流着叫骂搦战：“陈泰奸贼！猪狗之徒！不敢出战，缩头王八！笑掉人大牙！陈泰小儿！胆小如鼠！巾帼不如！……”陈泰毕竟没有司马懿那样的肚量、智谋和沉稳之气，有时候被骂急了，也出战几次，但双方都互有死伤，陷入了充满喧哗和骚动然而毫无意义的消耗战。双方都在用自己这边将士的受伤和死亡来排解、消除心中莫名的仇恨。雄性动物的求胜心理在人类族群之间的争斗中依然得到了较充分的保留。

夏侯霸似预感到了什么，对姜维道：“这个地方可不是久留之地啊。数次交战，都难分胜负，可能是魏兵拖延时间，诱敌之计，也许蕴藏着什么意想不到的奸谋。——不如暂时退却，再作良图。”

姜维一时的思想没有完全拐过弯子来，又跟夏侯霸再作进一步的商量。正在讨论之时，忽然哨探官急忙忙前来报告说：“郭淮率领一支军队正前往夺取洮水，截断我军粮道了！”姜维不由得大吃一惊，三言两语跟夏侯霸商议完毕，令夏侯霸带领队伍先行撤退，姜维亲自断后。刚刚撤退了三四里，远远望见魏兵旗幡招展，陈泰兵分几路追击而来。姜维率军继续有序撤退，到达数路魏军必经之路的总隘口时，令骁将精兵把守住隘口。

魏兵见总隘口被把守住，立马分几路直攀登上山巅，然后猛烈射箭，抛掷山石，好多蜀兵要么中箭，要么被石头砸中，也有多人既被石头砸中，同时也身中箭镞。一时多人死伤，惨叫声不断。

姜维军只得抛下死尸及重伤员继续撤退。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陈泰数路人马的追击。姜维率领残兵败将退到洮水附近，令将士们马不卸鞍，人不离兵器，部分士兵挖野灶生火做饭。

饭刚吃了一半，晚些盛到饭的士兵甚至饭还没有进口，即听到战鼓声咚咚咚作响，喊声震动天地而来，哨探兵望见是郭淮率领的人马凶猛冲杀过来了。姜维连忙放下饭木盆，操起武器上马，带领将士们奋力冲杀。无奈魏兵人数太多，他们把蜀军前进的道路拥塞得水泄不通，如铁桶一般。

姜维怒瞪着双眼，对魏兵吼道：“贼兵竟堵我道路，我让你们全走向死路！”吼罢，奋死力向前冲杀过去。等到他们冲杀出层层阻挡，杀出重重包围时，人数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但姜维的勇敢和凶猛给他带来了好运：他只受了两处轻伤，并带领残余人马向阳平关奔逃而来。

……话说蜀国老臣蒋琬、董允早就有些慢性病缠身，到了一年入冬的时节，两人的病情都逐渐加重。蒋琬在正旦日前两天去世，董允在上元节前四天去世，先后相差不到半个月。他们都活到了古来稀的年纪，算是难得的寿终正寝。到阴曹地府后，他们依然关心阳间之事。听到儿孙们祭奠时的祷告以及夜间的托梦，他们得知姜维兴兵征伐中原之事，两个魂灵在一起叹息了老半夜。经过死亡的涅槃，他们似乎变得比生前更为清醒，似乎也人道了一些。他们深感讨伐中原力量之不足，后勤也难以保障，并且劳民伤财，老百姓日子如雪上加霜，伤口上加盐。

“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加强边防，吓阻魏兵，跟魏国井水河水不相犯。以民富国强的真实力将魏国竞争下去，不是更好吗？”董允魂嘀咕着。

蒋琬魂道：“你说的何尝不是我心里所想的。可姜维立功心切，心比天高，何人能够劝阻他呢？”蒋琬魂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久，蒋琬、董允二魂果然得知了姜维牛头山惨败的消息。正在唉声叹气之际，无数的士兵魂向他们奔涌过来，向他们哭诉战场的惨状以及他们所经历的痛苦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