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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入松算盘打得极精:从遐天谷调来鹘鹰卫,就算大队开回钟阜城郊的酒叶山庄,外人必以为是他初夺大权,难免惴惴,须兵马拱卫才得安睡。
此举等若将大兵压到七砦争盟的第一线,说到人多势众能拼能打,还得看天霄城,极可能在瞬间便扭转形势,杀六砦个措手不及。
父子俩起身复座,墨柳先生接着问:“须于鹤后头还有什么布置?”阙入松看了他一眼,却未答腔,视线微偏向对首末座,停在耿照身上,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能为他担保。”墨柳心领神会,淡道:“这位赵阿根赵公子能信得过,不仅如此,我城想要突破劣势,转守为攻,还须着落在他身上,二爷用不着顾虑。”
阙入松点了点头,他就算仍有顾虑,也不会当着墨柳的面说,斟酌字句般停了片刻才道:“最迟在月内,行云堡将于阜山劫远坪召开七砦盟会,让我把少主和浮鼎山庄秋家的小姐带去。此事已通知双燕连城和龙野冲衢,时辰紧迫,料想英雄帖也将于近日发出,只有本城还被蒙在鼓里。翠光涵那顿算是我送上去,倒省了须于鹤登门密访的工夫。”
劫远坪位于阜山名刹锭光寺的下首,依武林山头的划分,已算是锭光寺地界,须于鹤敢约在这儿,必是得到了天痴上人的首肯。
以这位佛门武尊为人所知的偏帮癖性,差不多就是替行云堡背书的意思,会中哪个敢与高堡行云不对付,就等着被《鸣杵传夜千灯手》教做人。
天痴独善其身,素来不管江湖事,蹚此浑水的理由不难想像,当是为了通宝钱庄遇袭、弃徒“金罗汉”陆明矶夫妇下落不明一事。
只是须于鹤若说服天痴上人做公证,天霄城和舒意浓自然而然成为他口中的恶人,乃至影射玄圃舒氏才是幕后黑手——偏偏还真是——也非不能想像,这情况实在糟到了极处。
“……须于鹤这厮,有这么厉害么?”墨柳先生喃喃道:
“简直像每一着棋都下在咱们前头,每当搬出什么杀着,才发现他早已备妥解法,随手化消于无形。以咱们的兵马,就算要一打六也不怕,但锭光寺的天痴和尚掺和进来,情况便大不相同了。二爷与锭光寺不是有点交情,能不能让秃驴别来搅和?”
墨柳曾对耿照夸口,说渔阳无人是其对手。听他对这位天痴上人的忌惮,少年不由得留上了心,牢牢记住这个名号。
阙入松苦笑。
“我识得锭光寺的住持智晖长老,上人不过挂单寺中,说好听些是借住,其实就是同吃一桌霸王斋的食客,横竖也赶他不走。智晖长老怕是说不动他。”
锭光寺从来就不是武林一脉,开山六百多年来,不曾出过一名武僧。
直到二十多年前,智晖长老替“阜山四病”之首的“痴道人”樊轻圣剃度,赐法号“天痴”,樊轻圣自此长居于锭光寺修行,而后练成佛门绝学千灯手,乃至收徒传艺、开枝散叶,全是以挂单形式寄于寺中,锭光寺遂由香火鼎盛的丛林摇身一变,成为渔阳武林第一人的修行地,威震江湖。
至于天痴的千灯手由何处学来,一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智晖长老其实是不世出的高人,因避仇怨出家,偶被樊轻圣发现身负绝技,软磨硬泡之下,不惜削发追随,终于得授绝学千灯手。
也有人说在锭光寺后山禁地的石洞中,刻有千灯手的心诀图影,乃是一名游方僧人所遗。
游方僧立下规矩,非佛门中人不得入洞,痴道人把心一横,遁入空门成了天痴僧,才得偿心愿入内观视,最后练成千灯手。
至于从什么佛骨金身上所得、打过五百罗汉阵拿到的秘笈,乃至杀死竭鱼江里吃人的恶龙,从龙腹中掏出……再离谱的说法都有人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亲见,无论口味再重、癖好再奇,总能从中找到说服自己的版本。
阙入松的夫人王氏礼佛虔诚,其父王赦的骨灰供于寺内,年年办法事回向,香油供奉毫不手软,巢鹤居闹鬼时才请得僧人诵经,但这些都与天痴上人无关。
而须于鹤的盘算也不难猜测:把舒意浓拉到劫远坪上,让秋霜洁指控她伙同七玄盟妖人屠庄劫财,再宰了祭旗。
趁此气势结成同盟,推家主高竞上位当傀儡,又或由他自居盟主——
“……不对劲。”墨柳先生见阙入松忽然闭口,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乐鸣锋与主位上的舒意浓对望一眼,也摇摇头,啧的一声。
“确实不对,不是这样的。怪了。”
高家四郎是只绣花枕头,莫说盟主,连当个傀儡堡主都是笑柄,须于鹤自己亦无此人望。
恁他机关算尽,若只为走到这一步,须于鹤算是白干了,结果必不会如他所预想。
千辛万苦搞掉舒意浓、抑制天霄城,最后为人作嫁,这种傻事的确也挺须于鹤的,却与此际逼得众人束手的周密布置不般配。
“不是他。”墨柳先生代替众人做出结论。
“算计咱们的另有其人,须老儿就是台面上跑腿的一条狗。有人指点他搞东搞西,处处针对本城,图的就是顺理成章坐上盟主大位,捡个现成的便宜。”
天霄城欲借抵御七玄盟之便,号召七砦重新缔盟,其余六砦多持反对。
只是随着假七玄盟越杀越狠、灾害扩大,联手御敌的趋势似不可挡——这原本就是血骷髅的计划——尽管舒意浓风评不佳,各家疑虑甚多,最终仍须结盟联保,而实力最雄厚的天霄城将无可避免主导同盟,这就是形势比人强。
操纵须于鹤之人,却无声无息地扭转了形势,若非阙入松忠诚如犬,无一丝动摇,今晚便是胜负逆转的关键,思之令人胆寒。
“林罗山?”墨柳以眼神相询,阙入松却谨慎到近乎迟疑。
“我同他饮宴的次数之多,双手都数不过来,我以为他是真不会武。除非他修为高过我太多,看不出也是理所当然,但我想不到他要盟主的位子做甚。”
除了水泼不进的西山,林大爷在天下四道都有生意,央土南端的大城号禺是他发家的根本,旗下船队跑遍南陵、北关乃至近期的东海,整年能待在北方的时间不知有无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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