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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转对诸葛残锋道:‘你的儿子死得比他早。’然后才对我说:‘你不会有儿子。’抬眸望了望身在半空的樊轻圣,摇头道:‘我同你没甚好说的,你还是出家罢。’语声一落,我们忽又能动了,只不知何故被远远推了开来,双脚落地时,彼此相距足有一丈,完好无缺,谁都未曾见血。他究竟是如何办到,至今我仍无头绪。”
(这是……凝功锁脉!)
对首次见识凝功的人来说,三才五峰等级的高人不啻是神仙妖怪,被吓得六神无主,可说再自然不过。
耿照想起自己初遇时的狼狈惊恐,对阜山四病无半点轻蔑之心,无论如何反应,都是合乎常情的。
只是身负凝功的游方僧人……莫非,是三才居首的“天观”七水尘?但听着又不像。
在狼首聂冥途或师父武登庸的转述里,七水尘均是以盲僧之姿现身,石世修自谓“对上眼神”一事,不合天观的形象。
况且七水尘藉“不杀一人”之誓点化武登庸,更以“不使一人”断了殷横野遂行阴谋的手脚,智慧超卓,满怀慈悲,也不像会轻率说出“你最先死”这等妄语的人。
三才五峰的文武两榜上虽只七大高手,但天下五道间多有能人,如蚕娘即便不在榜内,亦是同等级的高人;觉尊见三秋更是离峰级仅半步,那名曰“天外邪坠”的奇异武技实已有凝功架式,若非于骧公幽邸一战中力拼殷横野,以致跌落境界,东洲本该再添一位三五等级的强者才是。
以此观之,佛门中除七水尘外,就算还有一二位修为相若的世外异人,似也合乎情理。
“……待我等回过神来,那人已不见踪影。”石世修续道,微哑的嗓音不知是兴奋难抑或余悸犹存,浑不见平日的从容淡定。“那种情况之下,谁也没有继续斗狠争胜的闲心,可以说是夹着尾巴各自逃回家,连话都没能说上。
“当夜我未曾阖眼,不管反复回想多少遍,一想起被凝住的瞬间,我仍止不住全身颤抖;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我想练成那种武功’的念头——若它真是武功的话。没等天亮我便匆匆离家,赶往游云岩,谁知其余三人也在亭中,大伙儿都是一样的心思,绝不容许自己与这样的奇人奇功失之交臂。”
四人在游云岩等了三天三夜,游方僧才终于现身。
僧人自称刹海离三昧,饶以石世修博览群书,也分不清这是法号抑或浑名,来此是为探访一位旧日弟子,授以衣钵,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圣僧这却是为何?”石世修忍不住问。
“他变了,已受不得我的道。传他是害了他,于心不忍。”离三昧见四人面上难掩心搔,拳拳欲试,淡然笑道:“尔等听过佛门六神通么?”
石世修点头。“天眼、天耳、他心、宿命、神足、漏尽,合称‘六神通’。”
樊轻圣进士及第倒还罢了,张冲道士出身,诸葛一介武夫,俱未涉猎佛典。他见各人一片茫然,于是解释道:
“能看见、听见三千世界一切形色音声,即为‘天眼通’和‘天耳通’;知悉他人心中所想,为‘他心通’;‘宿命通’能知未来,‘神足通’顷刻万里,又称‘身如意通’。
“至于‘漏尽通’则最为玄奥难解,这个‘漏’字指的是烦恼,因有烦恼,凡人成不了佛,成不了菩萨阿罗汉;了生死、去烦恼、勘破无明,‘漏’就尽了,由是证得阿罗汉,得以超脱生死,不入轮回。”
樊轻圣神情阴鸷,冷哼道:“就你懂得多。”恼他看似体贴,实欲在游方僧的面前露脸,显示自己最有佛缘,乃理想的衣钵受者。
四人昨日慑于僧人那如妖术般的神奇武功,均想究其根柢,张冲与诸葛残锋虽未开口,心念与樊轻圣却是一样的,无不对石世修的博学深感威胁,唯恐他得了僧人青睐,奈何腹笥有限,挤不出只字片语。
所幸僧人脸色淡漠,仿佛理所当然,只点了点头道:“天眼通、天耳通和他心通,说不上什么大神通,尔等修习内功时谅必偶有所觉,能听见、看见诸天万象,有时则能窥见他人心中所想……这都是心魔。勘破心魔障,是踏入‘无人我相’境界的第一步。”
四人面面相觑,连石世修都忍不住腹诽:“这算是走火入魔了罢?但凡碰到一回,轻则废功瘫痪,重则原地投胎,哪来的‘偶有所觉’?”
僧人丝毫不觉有异,侃侃续道:“自我练至‘无人我相’之境,诸天万界不再扰心,未闻他人内心所想,除得到分光化影的‘神足通’异能外,复于凝功中能见未来,自此修成了‘宿命通’。”将四人的质疑、错愕、不以为然看在眼里,淡淡一笑:
“尔等若不信,不妨一试。施展凝功,我便知谁会向我动手、如何出手,谁人不会……在数息前,早于脑海中走过一遍,历历在目。”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荒谬到难置一词,简直难以吐槽。
蓦听一声断喝,余音尚未全落,倏忽顿止,樊轻圣不知何时已至僧人处,在他笔直伸出的手掌前身子后仰,瞠眼歪头的姿势可笑之至,反而令人难以笑出。
怔然间,石世修忽打了寒噤,察觉靴底的踏地之感由软转硬,冻气渗入,直透骨髓,正是张冲潜运阴劲的征兆。
高大微佝的黑袍道人却未出手,寒功竟稍凝即撤,顺着他瞠大的铜铃眼望去,赫见僧人背在腰后的左手戟出食指,指尖所向,正是张冲。
“我的凝功能见未来之事。”游方僧悠然道:
“短则数息以前,用以预测敌人出手;长的,便是真正的未来了,偶尔也能见到过去。尔等的人生便如一帧帧图画般在我眼前掠过,有时简单明了,一瞥之间即能看懂,有时则难以廓清,连图画都称不上,就是个念头而已。”众人始知他昨日随口预言,究竟缘何而来,但仍是半信半疑,遑论理解。
……………………
“……我后来才知,圣僧之谓凝功,乃是一门名唤‘凝功锁脉’的异术。”
石世修恐少年全无概念,殷殷解释。
“此术发挥到极致,便如当日将我四人凝于原地一般,连雨滴落尘都能轻易冻结,锁限之中诸物皆凝,难以动弹。”
耿照不好意思说“我知道”、“我遇过几次”,又怕装得不像,被白衣秀士窥破端倪,只好端出匠人追根究底的架式,抚颔沉吟:“那肯定不是以内力冻结的,不知是什么原理?”
“我不知道。”
石世修倒是十分坦诚,完全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道:“但圣僧曾说,锁限是‘无人我相’高手的自我展现,他凝功的特征是润物无声,并不直接限制敌人的行动,一经施展,便能看见对手数息后所为,也能提前感知危险,比径直锁敌可怕得多。
“那日在游云岩上锁住我等四人,是因为非如此不能无伤,而圣僧早已预见此番相遇,乃至预见之后将发生何事。他刻意拖到最后一刻才来,宿命仍不可避、不可改,从预见的一霎即成事实,无论如何逃避,终究是要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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