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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鸣锋多次以眼神暗示“阿根弟弟”婉拒这项贴心的好意,赵阿根却视若无睹,多半还惦记“奉旨喊姊”事件时,在场所有男人都背弃了他,决定这回不做好人。
舒意浓回到房里时,亥初一刻的梆响正透窗而入。
尽管已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她歇息,掩上窗牖前,女郎仍警醒地四处张望,以防有人藏在暗处窥视。
回到宽大的书桌前坐定,小心拉开抽屉,伸手在抽屉深处的上方轻轻摸索,喀喇一声脆响,桌板下方弹出另一个小小暗格,暗格中端端整整地搁了张其色如血的深红厚茧纸,其上以泥金描绘着维妙维肖的髑髅鬼面:
上下交错的四根獠牙,戟出向前暴凸的宽厚吻部,凹陷的眼窝与眉骨几乎挤在头顶部位。
这无疑是山魈或狒狒一类的颅骨,虽说模样有些滑稽,但极其写实的笔法却透着说不出的狰狞狂暴——数百年前玄圃山还有山魈的时候,据说山魈是会抓人类婴孩去吃的,记录上最年长的曾抓到六岁孩童,舒意浓小时候常听老人拿此事吓唬不乖的顽童。
泥金红帖尽管骇人,舒意浓却像吃了颗定心丸,绷紧的肩膀稍稍放松。
她比原订的归期起码晚了四天以上,担心因此错过“主人”召见,如今看来,主人终究是等了她。
绘着泥金山魈颅骨的血茧帖上没有任何字样,因为主人传召的时间地点从未改变。
子时,骷髅岩。见帖即赴。
循密道下山也得大半个时辰,她该留在卫城里的。为不使家臣生疑,只能累自己多跑一趟。
舒意浓快手快脚换好夜行衣,外披乌氅,把遮脸的半面收在怀里,打算到骷髅岩外再戴上。
这样就算中途撞上部属,也能谎称“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之类,用不着杀人灭口。
才一推窗,一缕锐风扑面标至,舒意浓福至心灵,一个弓腰铁板桥倒折腰腿,额面几乎触地,急急仰起时只见一枚镖书插入梁柱,镖上镌有圣使专用的转轮现真纹,心中一凛,赶紧拔下金镖,就着月光微微斜转,果然镌在镖上的虹状细纹竖瞧时,叠成了米粒大小的精巧鬼面。
镖上绑的是极粗糙的木皮纸,纸上以炭枝勾勒几笔,画的是一棵树上嵌了枚骷髅,如人面树,只不过人脸被扒去血肉,露出光凸髑髅。
此非出于舒意浓的想像,木皮纸上的颅骨树干旁画了几滴血,地上有看得出眼睛鼻子的拉耷肉块;人面髑髅树的枝桠间结着蛛网,垂下八脚生毛的丑怪异虫,恶意直欲透纸而出。
凝眸望去,不远处的夜幕中斜斜站了个人影,颈部以上似是木质,身披蓑衣或褴褛的斗篷一类的物事,又像大把枯叶藤蔓连缀而成,几乎融入夜色,十分诡异。
篷衣人一扬手,掌中掠过些许金芒,示意是金镖之主,忽纵身跃上墙头。
此人几可确定是教中某位圣使,舒意浓别无选择,越窗而出,施展轻功追上。
篷衣人无意摆脱,甚至就是在引路,三转两绕间停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单手负后,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朽木雕成的髑髅面具来。
面具的风格古朴浑厚,寥寥数刀便镌出人头骨的生动气韵,也可能是腐朽的干木上不易精刻;乍看十分贴颅,予人“整颗脑袋全是木雕”的诡异之感,再多看几眼,才发现那骷髅只是张遮脸的面具,来人应是以黑巾裹头,而非戴了顶骷髅盔。
朽木髅面的脑门部位,以相异于面具作工的精细手法雕了只掌心大小的蜘蛛浮雕,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若非与面具同色,舒意浓几乎以为是活生生的毛茸蜘蛛停在面具之上。
中等身材,不高不矮……来人的身形几乎没有可供辨认的特征,只能从肩膀、腰胯等部位确定是名男子。
但舒意浓此前从没见过这位圣使——如果他是的话——一直以来指挥她的那位,是女人。
朽木面具的眼洞里,露出的眸子黄浊而锐利,瞧得舒意浓遍体生寒。
若恶意能做为判准的话,此人的确极具圣使的架式。
这两只眼中所蕴之狡诈奸猾,她熟悉的那位圣使可远远比不上。
“尊驾……是何人?”女郎压低嗓音。她没天真到以为能问出什么,这仅仅是催促对方确认身份之用。
篷衣人的眼睛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奉天玄首。”面具下似有极精密的变音簧片,迸出的尖细异声难辨雌雄,与粗犷的面具风格全然对不上。
但他的切口正确无误。
舒意浓没敢得罪上司,双手抱拳抵额,不自觉地微翘起幼嫩的兰花尾指,单膝跪地接口道:“我教称圣!属下参见圣使,圣使千岁千千岁!不知今夜驾临的,是我奉玄圣教中的哪位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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