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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第1页）

话说吴郡西边远郊的吴家村，有个青年人，姓吴名鹏，字志飞，从小儿简直多半都是在太湖水里泡大的。太湖里被他抓去的鱼虾就多得无法统计了。他除了用麻丝儿编织渔网捕捉鱼虾之外，还有四项本领多数人无法企及。1.在水里憋气的时间长度；2.潜泳的距离；3、撑杆由岸上向船上跳或由船上向岸上跳的远距离；4、百步穿杨的功夫。

当然他也有他的短处，就是身体没有那些通常被认为优秀将军的“虎背熊腰”，而是有些像猴儿似的偏瘦，在后世的和平时代可能被认为是一种好身材，而在当时急需要抵抗曹操向江南进犯的时期，他在爹娘给的身材方面并不占优势，甚至带有轻微程度的弱势。

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在当时的“战争规则”或“战争形态”里，一般不会用一名普通士兵和对方的一名大将一对一地拼杀的。如果用一名普通战士跟一名大将军单对单的对阵，在普通士兵方面说来，是远远的不够格的，从大将军方面看，是不屑的，甚至是有辱人格、地位和尊严的。

在曹操基本平定北方之后，东吴和刘备方面的一些远见卓识之士，就产生出曹操很可能吞噬江南的担忧和预想。于是招兵买马由当初的设想变成了刻不容缓的行动。吴鹏应征入伍，顺理成章。新兵操练期间，他在手捧肩扛重量物体方面，几乎是倒数，被营长校官投以鄙夷的目光并被训斥了一通。而在射击、游泳等方面，却被营长、校官竖起大拇指称赞过好几次。

抗击曹操军队渡江的战役开始了。吴鹏所在的船只装满了柴火，灌注了黄油，在黄盖军第一时间冲向北军营寨之后，他们的船只紧随其后，火速跟进。接近曹操水军船只时，点起了大火，将火势熊熊的船只推向了曹操水军的营寨，而他们自己呆在小划子上眼看着曹操军士在烟火中仓皇逃跑的样子。那时的他们，感觉战争实在是令人兴奋，实在是太好玩了，没有什么游戏能替代这样的场面。

接着，他们又跳向曹操水寨的战船，在烟雾和火头之间寻找空隙奋勇前进，追赶狼狈不堪抱头鼠窜的曹军。吴鹏用手里的长枪先后搠倒了两名伤兵。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有些胆怯和悲冷，但杀第二个人的时候，心里就平复和凶狠多了。……大概向前追赶了十几里，接收到将官的命令之后，他们才停止了攻击，让兄弟部队继续追击。而他们就地休息，挖野灶生火做饭，饱餐了一顿。他从小儿几乎全在江南水乡度过，所受的饥饿虽然也有一些，但并不甚多。可以说，他的参军，并不是完全为了对付饥饿的，而是带有保护江南的土地免遭曹操侵犯的性质和目的。

赤壁烟火消散之后，周瑜收军点将，将官们校官们需要各各叙功。偏将、校官们及基层的营排长们也组织军士们回叙作战的情况以及个人所立的战功。因此，除了已经死去的和受重伤在别室疗治、修养的人之外，几乎人人都表示自己是如何的勇猛的。在统计歼灭敌军数量的时候，吴鹏想：过去了的事情，又是混乱不堪的事情，怎么能还原真相啊。能保住性命，能没有受重伤活受罪，就是极大的幸运了，哪个还有意记住当时的战况呢？于是他在报告战绩的时候，他有心多报了一个，说他共杀死了曹操军士三个人。开始他心里还有些惴惴的，以为过一两天之后校官恐怕要再核实杀敌的准确人数，各人所报告的战绩需要找旁证人。然而，他所微微担心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即便他再虚报一人，同样也是无人问津。因为战役太大，参加的人数太多，场面太混乱不堪了。——即便是像后人那样把整个战斗过程都拍摄下来，也未必能准确统计伤亡人数啊。——好多人掉入了江水，被冲流到下游去了，尸体无以寻找，还统计个鸟啊。

大都督周瑜大大犒赏三军的一天来到了！这一天，就如同过盛大节日一般，将士们都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大家的脸上都好像比往日干净，——也许那一天大家都洗了脸的，或者是大家欢喜的笑容使脸色变得不那么污脏了。起身之后，也不曾有什么硬性的任务，众人便陆陆续续地前往就餐的地方。那里，好多军士在三更天的时候就起身开始忙碌早饭了。早餐有稀饭有硬饭，有米食有面类，还每人分得了两块肉。

早饭之后，各部分军士按营或更大的编队举行庆祝活动，营、校军官讲话，也有将军亲自讲话的，点名表彰了立功甚大者，并奖励了他们三十两或二十两或十两银子不等，而普通的士兵只要是直接参加了战斗的，视情况每人奖励五两银子或三两银子不等。吴鹏获奖了五两银子。——如果他不是虚报杀敌人数的话，只能获得三两银子。虚报了一人，多获得了二两银子，他暗暗地高兴，同时仍然心里有点发虚。他毕竟是老实人一个，不是那种说大话说假话撒大谎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更不是那种散布弥天大谎而慷慨激昂显得代表最高神圣和最高正义的人。

中午饭有肉有酒，还兼有几种菜蔬，晚饭依然是酒肉菜蔬，另还有几种果品。如是一天，真神仙般的日子。

神仙般一天的第二天，就又开始了军事训练。不数日，军士吴鹏所在的队伍在蒋钦、徐盛、丁奉等将军的带领下，渡过了汉江，往南郡而进。在南郡，与曹操军混战了数场，双方都死伤严重，但最终，东吴兵败北，据说蒋钦回见大都督时，差点儿被大都督处斩。

但这次失利，给士兵们带来了两天暂时平和的时光。紧接着，徐盛、丁奉下令向南郡城下猛攻，说是大都督遭遇困境，受了伤，必须拼死力救出大都督。于是吴鹏跟身旁的士兵们一道，呐喊着向城下奋力冲去，终于杀退了曹军，救出了大都督。就在救出了大都督刚刚准备撤退时，没料到城中的曹军如洪水猛兽般汹涌而来，眼看着就要将一切压倒并吞没似的。于是大家都惊慌失措，急忙向郊外撤退。因为撤退时过于慌乱，吴鹏人和马皆被撞倒。还好，吴鹏没有受重伤，他急忙向路旁避让，防止被后面的人马踩中。事实上，已经有好多人被后面撤退的人马踩伤或踩死了。就在吴鹏向路旁避让防止被踩踏时，他忽然感觉脚下的泥土突然下陷，根本来不及设防和挽救，他一下子掉落堑坑中，一根尖利的竹箭刺穿了他的腹部，还有两根刺中了他的其他部位，他惨叫了几声，渐渐流血过多，喊叫不动，死在了堑坑里。

士兵吴鹏死于堑坑之后，他的灵魂脱离了他的躯体，飞移到汉江边一座山丘的洞穴旁边，在那里昏睡了几天。之后，他的灵魂逐渐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回想到自己坠坑被尖箭刺死的情形，不禁又为自己悲惨的遭遇慨叹了一番。悲叹过之后，自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到附近的阎王府去请假回家看望父母。阎王府顺利批准了他的请求。于是在两更天的时候，他冒着蒙蒙细雨，从太湖的北岸拐弯向东南方向移行，大概在三更天将近的时候到达了家门口。

他先看了看家前屋后，不曾有什么大改变，也判断出了家里人对他的死一无所知。接着便从大门的缝隙里进了院子，来到了父母房舍的门前，发现父母并没有入睡或已经睡过一觉醒来了。他从门缝里轻轻地进了屋，想在墙角落处待父母睡着后再分别托梦给他们。这时，母亲开口说：“也不知道鹏儿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啊，如果时间拖久了不去提亲，人家姑娘怕就要另外嫁人了。”

父亲道：“唉，谁能说得清啊。原来听说跟曹操仗差不多打完了，说不定又要跟刘备诸葛孔明打。唉！”

父母亲的这简短的对话，吴鹏魂已经听懂了：父母亲正盼望着他回来后给他娶亲呢，可是他已经是阴间一鬼了，父母的希望永远只能是个水泡泡了。吴鹏魂又呆坐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不把自己的死讯托梦给父母，免得徒增父母的绝望和悲哀。于是他立马又出来飘离开自己的家。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父母当然没有盼到儿子归来，而他们自己却先后染上了病，两个人的眼睛都几乎全瞎了。后人有几句诗叹息道：

吴鹏父母翘首盼

望子洞房花烛燃

四季轮转儿不回

二老卧病盲双眼

……却说零陵的将军邢道荣，晚饭饮了几桮小酒，心中几分兴奋，正在与小妾行云雨之欢。忽然太守刘度派来的使者请他去商量要事。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将云雨之事做完。做完后立马穿戴好衣帽，随即来到了太守府。

到得太守府第门前。太守刘度及儿子刘贤到门外迎接入内。邢道荣想：“今天父子两人到门外迎接我，事情一定重大且紧要。”一边想，一边跟太守父子互相致礼。礼毕后坐定。

太守刘度道：“夜晚请邢将军来，实在是因要事才打搅将军的。据探子探得的情况，刘备诸葛亮已经率军过来了，大兵即将压境，请邢将军来商议该如何抵敌。”

邢道荣：“有什么好商议的呢？我们坐家里未动人家一根毫毛，而人家打到我们家门口来了，这不是欺人太甚，骑我们头上拉屎了？望太守拨精兵，杀退刘备诸葛亮！”

刘度：“我想由犬子刘贤跟将军带领精兵一万，离城数十里处在合适地点安营扎寨，不让敌兵靠近城池半步。”

邢道荣：“太守精妙决策，必须拒敌于数十里之外的。”

接着便商量了出兵安营的具体部署和细节。一直商量到三更天将尽邢道荣才回家就寝。

就寝晚了，邢道荣反而一时难以入睡了。他想：如果依照刘度、刘贤父子平时对自己的不冷不热，没什么大恩也没什么大仇，我就没有必要为他们去死战，可以战几个回合就抽身后撤，保住性命，保住自己的心腹将校；如果按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常理，如果要体现一下我的能耐我的重要，让刘度父子知道我的作用我的厉害，则我就要拼死力出战，哪怕死于疆场。真是有点左右为难。但不管怎么说吧，明天视具体的情况而定，先好好儿的睡上一觉再说。这样想过几遍之后，邢道荣才慢慢进入梦乡。

邢道荣一觉醒来，不曾慢慢拖延，而是伸了个懒腰之后，一骨碌就起了身。用完早饭，快马奔到了太守府前面的广场，下令迅速集合队伍。一会儿，各部分军士即全部集合完毕，他下令向城外开进。在离城三十余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他把周围的环境又视察了一遍。——这一带的环境他原本也是熟悉的，只是为了慎重为了妥当起见，他又仔细巡看了一遍。队伍依着山，傍着水，水陆两路的运输道路畅通，可长期镇守，也可出击追歼敌兵。

做完这些之后，邢道荣又下令探子要不辞辛劳，尽量早而快地探得重要情况。之后，他回到了临时营寨，饮了桮小酒，想：队伍是部署好了，可是敌兵到底来不来什么时候来呢？这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于是，到开饭时，他又饮了两小桮酒，而后穿戴着衣甲躺在临时营帐内休息。

不曾睡到半个时辰，探马报告说：“孔明亲自率领一支队伍向这边开进了。”

邢道荣一骨碌便起了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盔，便引军出战。敌我双方都摆开了阵势，形成了两军对垒之态，如两头大型雄性动物相斗前的对视。

邢道荣奔马出阵，手握着开山大斧头，厉声高喊道：“我们没有招谁惹谁，可反贼竟敢侵犯我疆界！”他以为他这一喊之后，对方阵地会奔出一员大将来跟他搏战的。可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而是出现了一簇黄色的旗帜，接着黄旗又向两边分开，由中间被推出了一辆四轮车。车子中间端坐着一个人，看上去仍然比较年青，头戴着纶巾，身上披着鹤氅，手里拿着白色的羽毛扇子。

这种情况，是邢道荣事先完全没有料到的，他简直有些被懵住了。正在他心生疑惑而茫然不得其解的时候，对方远远地招着扇子对邢道荣道：“我是南阳的诸葛孔明。曹操率领百万人马来，被我略施小计，被杀得片甲不回。你们哪能经得住与我为敌？现在我来招降你们，你们何不早些投降呢？”

邢道荣一听，想：不错！他就是诸葛孔明！可一开口就这么牛皮哄哄的，竟要我们立即投降，真岂有此理！于是嗤笑道：“你乡野村夫，以为人们不知道？赤壁鏖兵，是周郎的谋略！于你有何干系？竟敢来吹牛皮不脸红，说大话不害臊！”说完，抡起大斧头径直向孔明奔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