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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头朝东暖阁瞅一眼,“三爷不怕,他才不要人时时刻刻在跟前守着。”
“除了三爷,不还有个人在那里?”
那丫头翻了记白眼,“那个啊,不算的,二奶奶娘家的人,在他们凤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
嘁嘁哝哝的说话声从那头飘过来,远在天边似的渺茫。玉漏拿汤匙搅弄着碗,背后也在搅弄,只听见一片磕磕碰碰的叮当声。
她感到背上爬上来一线轻悠懒散的目光,把她拴住了,不能动弹。纱糊的窗屉子向两边抽开,外窗糊着厚厚一层桐油纸,偶尔有片东西扑在上头,顷刻就不见了。
“下雪了。”池镜说。
他一开口就如同下了道赦令,玉漏终于松缓了骨头,点头附和,“真是下雪了。”
“凤翔今日怎么不来?”
玉漏听他说惯了“凤大哥”,对他直呼姓名感到点诧异,但又觉得自然,好像他待凤翔过分的敬重反倒不应该。
“他在外头有要紧事,大清早就被人请去了,还特地叫我来代他向姑爷赔罪,可巧姑爷也不在家。”
“什么要紧事这样忙?”
“不大清楚,说是县衙的大人请他。大约也是听了朝廷要复用他的那些言语,又赶上年关,藉故请他。”
池镜笑道:“这些人,专会经营。要是回头这事不过是谣传,他们又会觉得吃了亏。”
玉漏在凳上转个身,“三爷不是说要替我们大爷打听虚实么?”
“早已写信上京去了,大约这月下旬能得回信。”池镜见她眼皮低在热腾腾的烟幕中,愈发看不见眼睛,便笑,“你对这事倒很关心。”
“怎么能不关心?如今我们凤家都指着大爷。”玉漏顿一顿,又说:“就算凤家还是从前的光景,我是大爷屋里的人,自然也要一心悬在大爷的前程上头。”
池镜微张着嘴,半晌喉头才往上滚出一声笑来,“凤大哥好福气啊,有位能干的嫂夫人,还有位和顺体贴的美妾。”
玉漏知道他在说话上向来不悭吝,很舍得恭维女人。只是今日这句恭维听起来有点发酸。她心怀激动地向他望去,然而他那双眼睛仍是没有光芒,死一样的黑,尽管笑的表情似含着两分忧愁。
她那点激动刹那平复下来,笑道:“才刚我们三姑娘不是说三爷的好事也将近了?将来夫妻和美起来,别人还要羡慕您呢。”
池镜把碗在身旁圆案上,两腿长伸出去,不大耐烦的笑脸,“他们不过是取笑。”
“总是有点影子人家才拿来取笑。”玉漏把碗托在裙上,低着眼弄两下汤匙,又是叮当叮当的,像是铜铃在响,风悠悠地散开一种轻盈的莫名的哀伤。
池镜心里细细一阵雀跃,进而说:“我这个人也怪,那些千金小姐的派头我是不大喜欢,讨进门来,你还要去哄着她,简直是自讨苦吃。”
玉漏嗤嗤发笑,用手背掩着嘴,左瞥一眼,右瞥一眼,又瞥他一眼,“生得好看的呢?三姑娘说是个大美人,难道也不喜欢?”
池镜凝眉想了想,咂着嘴慢慢摇头,“越是长得好,越是要你去哄着她。都说男人恃才傲物,其实女人何尝不是恃美傲物?倒不如不那么美的好。当然,也不要丑,整整齐齐标志的最好——”
似乎话还未完,他拔座起身,慢条条踱步过来,眼睛只管不避忌地将她盯着,歪着脸,饧着笑。
观瑞雪(十五)
玉漏给他看得心惊肉跳,躲没处躲,脸上合宜地浮起一抹红云,微微侧身避了避。然而又偷偷漏个眼稍来窥他一眼。
可巧池镜也径直错身走过她身边,站在炕桌前把窗户一把推开,笑道:“还真是下雪了!”
玉漏连把眼皮扇几回,振作起来,跟着回头看,仍是不动声色和他搭腔,“今天夜里恐怕就要积雪了。”
“前几天也下过一场,没积得起来。”他反剪两手,遗憾的口吻。
玉漏没说什么,捧起梨汤一饮而尽。池镜向后瞥她,见她微微缩着脖子,冷得没处藏,却不叫他关窗。
他轻蔑而无声地笑她一下,但又愿意多找些话和她说,“你二姐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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