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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多勒点燃一支粗大的雪茄。“一点不错。这次战争的进程现在是由统计数字来决定了。这是我的管辖范围。您愿意听听吗?”
“非常欢迎。尤其希望你能泄露一些机密,”维克多-亨利这么一说,除格罗克外,引起了所有德国人亲切的笑声。这潜艇军官陷入悲哀之中,也许已经睡着了。
“不是机密,”斯多勒说。“财政方面的资料对您可能是新的。不过请相信我的话,我的数字是准确的。”
“我完全相信。”
“好。英国目前处于——怎么说呢——一串用船只组成的在运转的戽斗链的末端。这是它经常所处的地位。现在呢,戽斗老是被打掉,比安装到链子上的速度快得多。它发动战争的时候,大约有二十万吨船只。它自己的船,加上从旁的地方拼凑拢来的。这个吨数正在迅速下降。下降的速度是——最近是多少?”他摆出上司的态度问格罗克。
潜艇军官偷偷地打了个哈欠。“这数字是机密的。维克多在伦敦听到不少,早就心里有数了。”帕格说:“不错。”
“很好。那么你知道曲线在往上升。在这次战争中,别的都关系不大。英国很快就会耗光燃料和食物,那样一来它就完了。它的机器一旦不能转动,它的飞机一旦飞不起来,它的人民一旦没有饭吃,丘吉尔也就垮台了。没有别的出路。”
“没有别的出路?我的国家还有大量燃料和食物——还有钢与造船厂——而我们对外贸易是开放的。”银行家冷冷地一笑。“不错,不过根据你们中立法案的要求,英国买一样东西都得付现金。现金付款,运输自理。这是英国拒绝偿付战争债务以后,你们人民从上次大战中学习到的唯一明智的东西。罗斯福也好,威尔基也好,现在都不关紧要了。维克多,你可以相信我这句话,你们的国会是不可能再拨一笔战争贷款给英国的。他们会吗?”
“不会。”
“对。那么它就完蛋了。它发动战争时大约有五亿外汇。我们的情报说,它已经用了四亿多。为了继续作战,它所需要的飞机、供应品和船只会把最后一亿左右象火炉熔化雪球那样快地用光。到十二月,大英帝国就会一个钱也没有了。破产!您瞧,亲爱的伙伴,他们卷入了一场他们没法打也没法偿付的战争。简单的事实就是这样。能透过未来的迷雾预见到这点的,正是元首的政治天才,维克多——不管你对他有什么样看法。正如他过去预见到法国打不下去一样。这样的领导带来了胜利。”斯多勒往前一探身,轻蔑地把手一挥。
“不错,丘吉尔的话非常有说服力、非常感人、非常鼓舞人心。可是他是英国最糟糕的财政大臣,对后勤或财政的现状毫不了解。而且一直不了解。他那些漂亮辞藻的肥皂泡马上都要幻灭了。然后和平就会到来。”
穆斯博士插嘴说:“我们现在击沉船只的速度只有一九一七年创最高纪录的那几个月才能相比。你知道吗?”
“这点我知道,”亨利上校说。“正如不久前我对欧斯特说过的,那也是我们卷入的时候。”
阳台上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然后沃夫-斯多勒说:“象这样的世界悲剧现在不应该重演了,维克多——德国和美国,这两个最大的反苏强国,不应该互相开战。那样的话,唯一的胜利者只会是斯大林。”
格罗克从椅子深处发出沙嗄含糊的声音。“那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等到正月,等我们有了新潜艇。”
这个周末寒冷、阴沉而多雨,对帕格来说,也因过多的音乐和文化而显得沉闷。那五位女士都是三十开外的人,全都笨拙地卖弄风骚,可以陪你聊天、散步、跳舞;等雨稍停,也可以陪你打网球。帕格估计,她们还可以陪你过夜。他不好意思个别问她们。
欧斯特-格罗克老是睡觉,星期天一早就走了。其他三个人对这位潜艇军官一直很冷淡,而对维克多-亨利却非常热情有礼。显然,格罗克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显然,他打电话和在饭店里同斯多勒碰头都是预先安排好的。这些大人物对一个四条杠杠的美国军官所献的假殷勤,真是到了家了。
他们又问了帕格许多有关他英国之行的问题,他也一一回答了。只有那个瘦削的德国空军军官试探地问了个关于雷达站的问题——帕格的回答是装出一副呆板的傻样——此外没有人企图从他那里打听什么机密情报。
倒可以说,他们似乎在拚命向他灌输德国的政治、哲学和诗歌。这三个老同志非常喜欢学术性谈话,还不断把他们谈话中提到的书从斯多勒的图书室里找来塞给亨利。他想在睡前看这些书,可是看了十五分钟就沉沉地睡着了,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德国的奇特文学对于维克多-亨利经常有这种效果。很久以前他就放弃了想了解德国人自命不凡的严肃性、他们在世界史上的地位以及从查理大帝1时代起他们阴郁历史的每一转折的企图。从军事观点看,有关德国命运、德国文化、德国精神、亲德主义、泛德主义等等所耗费的这一切笔墨,都在不断强调说明一个事实。这是一个有八千万人口的工业化民族,他们花费了一个世纪使自己统一起来,教育了自己,卷起袖子要征服全世界,相信上帝会抓住德国的战袍鼓舞它前进。这是值得记在心上的。
1查理大帝(742左右-814),法兰克国王和皇帝。
星期天下午,他们在阳台上喝鸡尾酒的时候,太阳透过云雾出来了。斯多勒提议带维克多-亨利去看看他那些获奖的猪,他们从河边到猪圈走了很长一段路。在一阵恶臭之中,主人告诉亨利那几只躺在粪堆里饿得哇哇叫的大得出奇的长毛猪的家世。在他们走回来的时候,银行家说:“你觉得很无聊吧,维克多?”
“谁说,一点也不,”帕格撒了个谎。
“我知道这是一次不同平常的周末。穆斯和雅果都是很不平凡的人。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雅果第一个把我同戈林真正拉上关系。在那以前,我同冯-巴本非常接近,而他,你知道,是纳粹最大的对手,直到一九三三年他亲眼看到大势所趋为止。事实上还是他任命希特勒当总理的。”斯多勒用他沉重的黑手杖随手敲打着开花的紫蓟,把花头打落下来。打碎的花散发出一股新鲜的清香。“雅果很器重你呢。”
“作为一个在天上飞的军人,”帕格说“他的大提琴拉得可真不错。”
“是的,他很有才气。不过他身体不大好。维克多,他最欣赏你的是你愿意谈谈英国。你太友好了。”
“我没有透露什么。至少不是有意。”
斯多勒笑了起来。“你真是你们政府的一个忠仆。而且,你的观察很有启发性。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你的荣誉感。对一个德国人来说,荣誉就是一切。”
恭维话使得帕格-亨利感到不安。他跟平常一样用沉默和呆板的眼光来回答。
“要是雅果将军有什么地方能为你效劳,我知道他是会很高兴的。”
“真太好了,可我没有什么事。”
“也许有什么设施你愿意去参观?”
“嗯,这样的邀请我们的空军武官会欣然接受的。”
“随你的便。雅果更关心你个人的利益。”
“有一件事,不是普通的事。有个皇家空军驾驶员,我的一个朋友,几个星期以前在英伦海峡被击落了。你们的人很可能把他抓去了。”斯多勒挥动了一下那根多节的手杖说:“找他出来不难。把这个驾驶员的名字、官阶等等告诉雅果,很快你就会得到答复。”
“我真太感谢了。”
“要是你的朋友成了战俘,你还可以去见见他。”
“那太好啦。”
十月初,维克多-亨利差不多已经忘了那个古怪的周末,沃夫-斯多勒忽然给他来了电话。“你说的那人还活着。”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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