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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奶唤他。
徐砚把农具放到外边墙上竖着,应了一声,又蹲在露天的院子里洗野菜。他们家穷,把野餐剁碎了跟杂粮面掺和一起揉成杂粮窝窝,虽然吃起来剌嗓子又不顶饱,但总比没得吃强。徐砚年轻力壮,吃再多也吃不饱,每天又要卖大力气干活,所以常年面黄肌瘦。
“我今儿个去了隔壁宋姑娘那。”
徐砚洗野菜的手都停了,好一会儿,他又应了一声,粗糙的手指捋过每一片锯齿形菜叶,这些野菜滋味实在算不上好,却已经是他们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了。
徐阿奶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她想说什么,孙儿都懂,有些话说出来太伤人,哪怕得知自己位卑言轻,谁又能不去向往天上明月呢?可他们啊,连读书上学的资格都没有,几年前县里厂子下乡招人,像他们家这样成分的看都不看,参军?更不行,徐砚的材料递上去人家都不收的,他再厉害,也只能一辈子在地里当个刨活的。
拿什么去养人家千娇百贵的大小姐?
他们就是这命,就该认命。
徐砚沉默地洗完了野菜,又把野菜剁碎,徐阿奶和了杂粮面,说是杂粮面,其实麸皮占了大半,高粱面玉米面少得可怜,哪怕徐砚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有时候吃得也食不下咽,嗓子生疼。
家徒四壁,除了简单的家具之外,什么也没有,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就得留着给阿奶买药,他全身上下的家当怕是连一顿国营饭店都吃不起,阿奶不想伤到他的自尊心,徐砚自嘲地想,他哪里还有什么自尊心?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待在这北山村,那美貌高贵的大小姐,就像是他的一场美梦。
是梦,就会有清醒的一刻。
宋早早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又读了会儿书,肚子饿得咕咕叫之后,她看着灶房那一堆食材陷入了沉思——在家里有厨师,虽然她也爱研究吃的,但下厨只是爱好,最关键的是,她在家里的时候也不用烧火呀,有煤气灶。
她想了想,收拾了下,出门去找徐阿奶。
这会儿正是下工的时候,村民们都回来了,大家都认得她,可谁都不敢跟这娇滴滴的大小姐打招呼,眼看着宋早早目标明确的朝徐砚家走去,有女人忍不住说起酸话:“这大姑娘家家的,老朝那坏分子家去干啥啊,跟坏分子走得那么近,也不怕被抓去改造。”
旁边不知是谁笑着说了句:“徐家那小子虽然成分差,可架不住长得好啊!”
那可不是,十里八乡找不出那么俊的后生,可惜长得好看又不当吃不当穿,他们大队长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还有文化,要嫁,也该嫁大队长这样的才是。
“你懂什么,兴许人家首都的大小姐,就是好这一口呢。”
在她们眼中,“城里”跟“首都”,后者要更令人敬畏和羡慕,宋早早活得鲜艳夺目,她的美貌她的娇气她的裙子,都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们羡慕又嫉妒,她们一方面想跟这位大小姐交好讨点便宜,一方面又觉得都是女人凭什么宋早早活成了她们从没见过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恶意揣测,说些酸话。
奈何宋早早背后虽没有眼睛,耳朵却灵得很,她听到了这议论,顿住脚步,慢慢扭过头:“嫉妒吗?嫉妒也没用,回去照照镜子——啊,不好意思,忘记了你们很穷,家里说不定连个镜子也买不起,所以当然意识不到自己有多丑。”
那几个女人叫她说得面红耳赤,想要顶嘴又不敢,昨天宋早早来村子里那阵势,她们可是亲眼看见的,县长都亲自来送,她们哪里敢惹?就连这几句酸话都等宋早早走远了才说,谁知她耳朵那样尖,全叫她给听得一清二楚。
宋早早拨了拨自己的卷发,她身上的绿色织锦旗袍看起来精致又昂贵,上面绣着的簇锦鲜花,哪怕是不懂行的农村妇女,也觉得漂亮,更别提这旗袍那样贴身,宋早早穿着,愈发显得曲线曼妙,前凸后翘,丰胸细腰翘臀长腿,雪白的肌肤浪漫的长卷发——村子里条件最好的那户人家女人曾有亲戚去过大城市,带回来一罐香喷喷的雪花膏,女人们当时挤着去看,上面印着的美女,叫宋早早一比,都成了庸脂俗粉!
村子里的男人们望着宋早早那种炽热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宋早早一点都不怕树敌,不仅如此,她还要更刺激这些人,纤细的手指头缠绕着头发玩儿,凉凉道:“我那儿太多肉跟白米细面,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我又不喜欢做饭,总得找个人伺候,我看徐阿奶跟徐砚就不错,以后我出米出肉,让徐砚给我砍柴烧火,徐阿奶给我做饭,我管他们一日三餐,包准他们顿顿有肉吃。吃不完的肉,我就拿去喂狗。”
说完,她得意地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朝徐阿奶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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