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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如颔首,轻叹一句道:“弟子虽出身大周,却得圣命出降漠北,今岁漠北遭遇严冬,粮草难以为继,只怕百姓和牲畜都难挺过去,弟子心中忧虑不安,特意前来祈求佛祖保佑。”
“阿弥陀佛……”净空合十轻呼佛号,诚心道,“公主为生灵百姓日夜忧虑,其心可感。老衲身无长物,愿为公主燃灯讲经,明心破照,祈愿顺遂。”
阿如正愁没理由在甘州多留些日子,忙顺着话头,起身跪拜道:“多谢主持大师,弟子诚心礼佛,愿顶礼供奉十方诸佛,请七日燃灯法会,以明弟子之心。”
有了燃灯法会的借口,阿如安安心心在寺里住下,又派了乌日取提去甘州城里放出公主要做法会的消息,有愿参加的百姓来者不拒。
河西一带本就是佛国圣地,远有沙洲崖壁上开凿的佛窟,近有隔壁凉州为前朝龟兹大法师鸠摩罗什立的舌舍利塔,哪一件不是远近闻名?百姓们也热衷礼佛,一听公主要办燃灯法会,第一日便将大兴寺挤了个水泄不通。
自有乌日取提去维持秩序,阿如着了素装,手持莲花灯安静跪在净空下首蒲团上,阖目屏息,宛若塑像。
“这位就是今年秋才嫁到漠北的公主……”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生得真是好看,不像娇生惯养的公主,倒像是沙洲岩壁上画着的天人菩萨。”
“听说才及笄,啧啧,这般品貌却摊上这样的命,也是可惜。”
“可惜什么?听说漠北胡子宠惯得紧呢,将先前的夫人都比下去了。”
“这样的宠爱给你你要不要?那漠北狼主再英武也是个老头子,这样如花的年纪嫁了个老头,怪不得要来拜佛呢!”
“我怎么听说不甚得宠?漠北人以左为尊,她至今还是右夫人的位子。”
凡人从不吝刻薄愚蠢的猜测,他们哪里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当然,若他们能领略一二,也不至于在这里嚼舌根。
人群里樊缨隐在暗处安静听着,身边是另一个高壮的年轻人。
“怪不得你屡次失手……”年轻人抱着手臂,打量阿如一阵才碰碰樊缨的胳膊,轻声揶揄他道,“的确是个美人儿!”
樊缨白他一眼,并不接话。年轻人也不恼,继续笑问:“她与阿林美朵哪个更好?我是说,床上的滋味儿。”
樊缨白眼更甚,干脆离他远些,不愿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不会吧?”年轻人不依不饶,追过来问,“你别告诉我你在这里吃了瘪,还没得手?”
樊缨拳头捏得咔咔响。
年轻人忍俊不禁,努力弯腰忍着笑:“哈哈哈,居然也有你搞不定的女人!倒叫我生了兴趣……”
樊缨终于忍不住,横眉冷声道:“我劝你别打她的主意!”
“我对这种没兴趣,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知情知趣风韵犹存的,哈哈。”年轻人轻蔑一笑,满不在乎道,“不过,我更好奇她大张旗鼓在这里做法会的目的,不会真的好心到为她那大三十岁的丈夫祈福吧?”
樊缨没接话,蒲团上阿如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持灯的手腕纤细白嫩,映在灯影里像一截质地沁润的白玉,看上去更像菩萨了。
那日指尖上留下的滑腻触感似乎还在,樊缨轻捻手指,沉思不语。
年轻人似是看穿他心里想法,勾了勾唇角低声问:“在这里伤怀算什么?杀上漠北抢回来啊,女人而已,不也如牛羊一样,都是战利品罢了!还是你不敢?你不敢我阿斯朗敢,抢来给我自己做嫂嫂,好像也不错。”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樊缨被吵得烦躁不已,冷眼警告他,“当下河西局势云谲波诡,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这年轻人正是安西军指挥使阿斯郎,身量与樊缨相当,长相也有三分相似,只是更壮也更邪魅一些。
果然经樊缨一番警告,阿斯郎虽有不服气,还是闭了嘴,只拿手臂撞了下樊缨,提醒他说:“起身了。”
樊缨看过去,净空停了诵经,阿如自蒲团起身,身姿舒展优雅,素衣披发,干净的如同荷塘里竟放的白莲。
缓缓转身,阿如示意左右侍女将佛前供的灯分发下去,她自己扫一眼人群,朗声开口:“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今日幸得净空禅师降座说法,燃灯诵经,与我破除苦厄;又得甘州百姓祝祷,功德无量。”
人人都得了一盏,樊缨见发给他灯的是马车里那个小侍女,轻轻捏住柳叶小拇指,冲她眨眨眼,比了个别说你见过我的手势。
柳叶吓了一跳,抬眼见是他,竟也没说什么,飞红着脸低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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