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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地站完全变了个模样。
从前它精密、整肃、高效,人类赋予它秩序,又用科技的外壳将它武装,它深埋于南极的腹地,就像一枚闪闪发光的钢铁珍珠。
然而如今再看,它是一个金属与血肉融合,钢筋混凝土与黏质共生的畸宫。溢流的胶膜覆盖了走廊、大厅与目光所见的每一个房间,大理石柱盘绕触角,钴蓝色的毒素妆点着灯管,阿克尔实验体的生物质泛出流丽缤纷的虹光,梦幻地笼罩了一切。
异种按照自己的习性与心意,肆意亵渎、改造着人类昔日的家园。空气中弥散浓郁的腥香,到处是诡异又粘稠的“啵啵”吐泡泡声……倘若没有血清支撑,他们早就理智破灭,发疯地冲进水母的领地,只求一死了。
“艾雯,别再写了!”一名研究员用气音提醒同伴,“看路要紧,日记的事先放一放吧!”
艾雯抬起憔悴苍白的面庞,嘴唇轻轻动了动,还是小心收起日记本,塞进怀里。
隶属于极地站的重装部队共有四支,暴动初期,泽塔小队和伽马小队就被实验体的狂潮彻底吞没。在实验体大规模入侵中枢之后,为了抢救那些浑浑噩噩,但还没有被替代的研究员,贝塔小队也不幸全员殉职。现如今,唯余两名阿尔法小队的成员,是硕果仅存的有效武装力量,拱卫在博士身侧。
“小心行事。”尤恩博士说,“我们这是在走钢丝,稍微不慎,就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他们绕过走廊,凭借记忆,蹑手蹑脚地穿过运输站通道,抵达C区。
突然,一名生化人抬起手臂,示意所有人停下。
一行人连忙屏住呼吸,强迫自己静音。随着环境的变化,他们脚下的菌毯同时变得越发厚重,墙上的粘膜散发出阵阵温暖的热气,吹得人昏昏欲睡,眼皮沉重。
很明显,他们已经走到了实验体的巢穴范围之内。
按照尤恩·韦伯的研究成果,这些分裂的个体,彼此间抱有强烈的敌意。它们像极了争夺皇位的王储,只将自己视作唯一的正统,而面对其他同源同种的“血亲”,它们总是极尽杀戮之能事,将吞噬对方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
但眼下这一幕,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起码三头异种,共同沉眠在一个开阔的巢穴内部。看得出来,它们已经进化得十分完善,不光拥有类人的肢体,更有三张近乎一模一样的脸,时夜生的脸。
此刻,它们的半透明表皮翻涌着不正常的潮红,浑身上下的眼球都混浊地紧闭着。主体部分不安且焦灼地抽搐,从躯干上蔓延出的触须与口腕,也在一刻不停地向外延伸,分泌粘液,凭空塑造着什么。
它们不断改变巢穴的形状,将它转换成更封闭,更复杂崎岖的地形,即便在睡梦中,它们仍然在墙壁上涂抹着芬芳的物质,使其闻起来温暖、馥郁,带有一丝辛辣的余韵。
这不是研究员们闻过的任何一类气味——实验体进食时的香气,远比这个恶心腻人得多。
“它们到底在干嘛?”一名研究员害怕地问。
尤恩·韦伯哑然良久。
“……求偶。”他震撼地说,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它们在求偶!”
不会错的,哪怕在深度睡眠中,它们也在进行着无意识的求偶行为,这说明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只是略微大了一点,前方的异种便不约而同地停止抽搐,猛地在躯干上睁开了无数双不规则的钴蓝色眼睛!
所有人顿时闭住呼吸,退缩到角落的阴影里去。
异种发出狂躁的嘶叫,乍然从梦中惊醒,它们显得分外恼火,但介于血清的作用,它们暂时无法嗅探到生人的气味。
“还是没有!”其中一头愤怒地咆哮,口腕用力抽出,将自己在睡梦中塑造的巢穴砸成一片狼藉,语气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渴求,“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他不见了,被藏起来了,”另一个悬浮在空中,嘶嘶地自言自语,“碎块要独占他……这不公平。”
第三个没有出声,大量无法遏制的,用于筑巢的生物质,从它裂开的嗉囊中喷涌而出。它吸气、吐气,神态饥渴不堪,像发作的瘾君子般不住颤抖。
研究员们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三头异种全是十分强大的个体,假如一不小心引起它们的注意力,那极地站可就真的当场全灭了。
于是,他们只能听着这三头怪物用嘶哑难辨的咕哝,尖利刺耳的咆哮杂糅交流。半晌后,第三个终于稳定下来,可以使用语言,并且一锤定音。
“继续找,他肯定没有死,他还活着。”
一阵窸窣声后,怪物们亲自动身,离开了巢穴。慢慢的,附近归于平静,确认它们已经远去,人类才敢颤颤巍巍地走出藏身处。
沉默中,艾雯轻声细语,打破死寂的氛围:“所以,它们究竟在做什么呢?”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地回答:“很明显的筑巢行为,别告诉我你们看不出来。”
“你才别告诉我,这些畜生还有繁殖季……”
“事实比白纸上的墨还清楚,我敢断定,它们在找的人就是‘徐久’!但为什么呢……徐久是人类啊,他怎么能激发它们的筑巢行为?”
研究员之间爆发了小小的争论,博士则一言不发,穿过巢穴,继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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