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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朝臣,连同郑伯和皇父在内,都在太姜开口的瞬间齐齐敛下目光。
姒云不自禁一怔。观众人反应,太姜在朝中的声望似乎比之大宰皇父更胜一筹?
天子年少,与他分权之人,除却只手遮天的权臣,会不会还包括帘后那位看似远离朝堂的太姜?
“晋夫人身子弱,夜间寒凉,是该多穿些。”
“是啊是啊。”
“原来如此……”
堂下应和声纷纷四起。
从不知尊位之下,“指鹿为马”如此轻易,姒云下意识放轻呼吸,骇得说不出话。
无怪乎周天子想夺权,如是王位,坐着有何意趣?
息事宁人
盈盈烛花破,太姜一语惊醒梦中人。
晋夫人忽地有了底气,挣脱开两名侍卫的桎梏,上前一步,趾高气扬道:“大王,妾身于春时路过莲花池时受了惊,之后一直体虚不济,怕是伏夏天都要穿三件里衣才成。”
周王瞟她一眼,垂帘掩下眸间倦怠,侧身朝赢子叔道:“此等要事却不上报,晋宫上下侍奉夫人有失,罚俸三月。”
“诺。”
待嬴子叔退后,周王又拂了拂衣袂,转向端坐不动的太姜道:“太姜,晋夫人伤了底子,晋宫上下又不得用,不若让她迁居永巷,陪太姜同住数月?”
“晋夫人孝顺,本也常来西宫陪我这老婆子。”太姜慢悠悠搁下茶杯,仿似漫不经心瞟了姒云一眼,淡淡道,“不似褒夫人,入宫数月,一日不曾入过西宫。”
背上的烫伤一阵疼过一阵,冷汗渗出鬓边,滑落眼角,姒云正如坐针毡,听清太姜的话,连忙伏叩在地,温顺道:“妾身不知礼数,还望太姜莫怪。明日起,妾身定时时去给太姜请安。”
“正巧晋夫人身子有恙,不便走动,自明日起,陪老婆子我同坐祠堂诵经之事,便交由褒夫人代劳,如何?”
姒云叩首:“妾身谨记。”
“褒夫人背上的伤可还要紧?”太姜慢条斯理问着话,言辞恳切,却偏不让人起身。
冷汗滴落颊边,汇流成溪,姒云不敢拭汗,只道:“劳太姜挂心,妾身无碍。”
“既如此,”太姜抬眸看向面沉似水的周王,不紧不慢道,“平日里都是晋姬抚琴献艺,今时她身子有恙,不如让褒夫人代劳?”
周王搭在御几上的手微微一曲:“太姜,她……”
“妾身谢太姜抬爱。”不等人出声,姒云恭声开口。
烛影翩翩如故,她在太姜一重又一重的为难里倏忽顿悟,太姜并非针对她,而是在为晋夫人出气,所为怕也并非晋夫人,而是让朝臣与诸侯看清她与皇父和晋侯间不可撼动的旧日情谊。
彼时太姜得皇父和晋侯相助才能让今日的周天子坐稳王位,能共谋王位之盟,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能打破?
是以被挑拨时,大宰皇父不曾轻易怀疑晋侯和晋夫人,被为难时,他也能光明正大求助太姜。
太姜亦不忌讳她和皇父与晋氏的熟识,指鹿为马,堂而皇之。
想通这些,姒云便明白,与其让周王开口,而后得罪太姜、皇父一众人等,还不如忍下一时委屈,让太姜出了心中恶气。
息事宁人,焉知非福?
况且,古琴恰好是她擅长之物。
“妾身身上污秽,殿前失仪实属不该。太姜,”姒云倾身告罪,“可否容妾身先换下污衣,一炷香后再回来给诸位抚琴?”
太姜垂目斜觑,眸光见仿似有怜悯,又似视之如蝼蚁,同草芥。
“老婆子粗陋,不知何为殿前之仪,大王以为如何?”
旒冠下方掠影浮光,周王目光悠远,仿似已神游方外,只交叠在身前却紧握成拳的手,九旒下方倏忽紧抿的唇,隐隐泄出几分不与人言的心绪难宁。
堂间变故纷如许,惯会识人眼色的朝臣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卷入无妄之灾。
只旁人不知,他们眼里微不足道的瞬息杳然于身上有伤的姒云而言,几乎等同于千千万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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