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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俞知光低呼,视线凭空抬高数尺,一切变得开阔清晰,檐下六角宫灯的璎珞穗子,近得自她额角扫过。
她抓住薛慎的肩膀,按到结实紧绷的触感,一股潮热透过蟹青色劲装隐隐散发,他像是出了层薄汗。
前院洒扫仆役见了纷纷回避。
薛慎走得稳当,到明堂一把玫瑰椅前,屈膝将她慢慢放下,讲话前先平复轻微的喘,不是抱她费劲,是跑马赶回来太急了,“腿还软吗?”
俞知光双膝并拢,摇头,目光往他身后瞟。
曹跃就拿着账簿等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比武过后再说,账簿先拿回去。”他话音刚落,曹跃应声走了。俞知光缩在玫瑰椅里,一双眼眸忽闪忽闪,她有太多话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薛慎还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曲指一敲她膝头,直起身来,“没事,那走了。”
俞知光小小啊了一声,“这就走了?”
“还有事?”
“这个。”她伸出白绒袖口,碧绿通透的玉镯在素白腕间微微晃荡,被轻轻松松摘下来,“薛家姐姐回府了,这个还给将军吧,太贵重了。”
“放回原来匣子里吧,”薛慎步履一顿,眸光闪了闪,“明日寿南山大比武,山风大,拣厚实的衣裳穿。”
这世间千人千面,心肠也迥然。
有胡家那样贪得无厌的,也有知恩图报的,得知胡家要来闹事,人一出村,就骑着骡子跋山涉水来军营报信。
他得知消息立刻快马赶回,明知曹跃能够应付住,还是担心如果俞知光被闹得出面,会稀里糊涂地吃亏,毕竟是自小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不料他赶到时,俞知光找的京兆府巡捕已稳住场面。
俞知光在明堂坐了好半晌。
元宝送来一碟金乳酥,一道嫩豆芽炒鸡毛草,一碗杂粮粥。她慢慢吃完,整个人终于舒坦下来。
再让元宝找来卫镶:“抚恤钱向来是士兵军籍所在县衙的事情,那些伤兵家属,怎么找上了将军府?”
卫镶从马厩过来,肩头还挂着半根喂马的草料,抬手摘下来,弹了弹,“这批士兵是去镇压曲州兵变时受伤退役的,那时快赶上新政,各项政策改得厉害,朝廷原定的五年抚恤钱和赋税减免被改成了三年。”
“他们的抚恤钱粮被裁减了?”
“对,士兵原籍所在的县衙申请按原定五年抚恤,但户部与兵部相互推诿,批文跑了小半年都没签发,将军说最终批文下来前,由将军府先垫付钱粮。”
“这个月的抚恤,原定是大比武过后给的,”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可今年秋冬多暴雨,大比武推迟了好些天。本都是些可怜人,谁知有狼心狗肺的呢?我听说胡金顺的哥哥好吃懒做,有田不好好耕,欠了一身赌债,定是指望着这笔钱去补窟窿,才撺掇人来闹事。”
俞知光根据胡金顺哥哥报的银钱和来人数目,在心里算了一笔账,钱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便是从她嫁妆里拨出一部分,也能够补得上,不过薛慎定然不愿意用。
那府里怎么会周转不开,非要等到大比武过后?
她擦干净手上的点心碎屑,去到曹跃的前院厢房。
“大娘子?”曹跃手握狼毫笔,显然没想过她会来,方才被薛慎勒令收回去的账簿,正大咧咧地摊在桌上。
*
翌日惠风和畅,晴光明朗。
卫镶驱车,送俞知光到寿南山大营,观赏十二卫比武。大比武是本朝重要活动,不止帝皇家与百官同来,还有附属国与邦交国的使团参与。
俞知光来到为武官女眷专设的帐篷,里头燃着银丝炭,小炉上烧着咕噜噜的热水,暖融融的脂粉香气拂面。
好些女眷早已到场,更有那不拘一格的女郎,像模像样地画了一幅赌盘图,铺开在长条梨木案上押胜负。上头堆放不是钱币,全是香粉珠钗,像个琳琅满目的小摊子。
“点翠阁的蝴蝶嵌珍珠赤金簪,我提前大半月订货才买到的,拢共没戴过几回。”秦三娘率先将赤金簪放到个空的甜白釉浅口碟里,推到代表金吾卫那格赌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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